吕涣真跟着塘骑队疾驰到战事发生的地方时,战斗已经结束了。这是一次残酷且血腥的小规模战斗,在当下混乱的世道中,类似的战斗每天都在辽东各地发生。
只是令吕涣真吃惊的是,这场战斗中获胜的一方不是后金八旗,而是反抗八旗的百姓。这些百姓们人人光头,手上拿着铁镐、铁锤等工具,正从死去的八旗兵身上搜寻着食物与银两。
“孔二!你当真是天神下凡了,一个人干死了五个鞑子!”一名百姓对另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说道。
“放什么屁,洒家跟你们一样是爹娘养的。”那叫孔二男子咧开大嘴,抚摸着脑门上的青茬道,“洒家早跟你们说了,鞑子不是三头六臂,也跟咱一样有爹有妈,你瞧瞧。”孔二把铁镐从一名八旗兵碎裂的颅骨上拔了下来,脑浆流了一地。
“瞧瞧,脑浆子也是白的,挨一家伙洒家的铁镐,不由得他不死!”
“孔二!有官军来了!”一名百姓看见了正骑马逼近的吕涣真一行,警惕地大叫起来。
“狗日的官军,肯定是来抢鞑子脑袋的!”孔二虽在发怒,可仍是一副咧开嘴笑的表情,“杀鞑子没他们的份儿,一到割脑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孔二,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拿家伙事儿办!”孔二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握紧铁镐,又把上衣一扔,露出了上半身健硕分明的肌肉来。
“都站好了!这帮官军敢来,咱们就抄家伙干死他们!”
在孔二的指挥下,三十多个没有经过任何战斗训练的百姓们竟站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方阵,面对吕涣真等人的接近,非但没有害怕逃跑,反而还摆出了一副迎敌的态势。吕涣真等人远远地看了,不由得啧啧称奇。
“好一伙凶悍的百姓!”袁殊感叹道,“你看地上,起码有十五具鞑子的尸体,你让一百个辽军过来都杀不了这么多!”
一旁的尚可信与尚可爱听了这句话浑身不舒服,可是又没法反驳——袁殊说的的确是实话。
“咱们凑近了,看看这是何方神圣。”吕涣真说道。
十几骑缓缓靠近结阵的百姓们,相隔十步距离上,吕涣真开口问道:
“敢问前方的是哪路好汉?”
清脆的女声一出,百姓们面面相觑,怎么官军中还能有女人披甲打仗的?
“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孔有德上前一步,咧着嘴报上名号。
“孔二,孔有德是也!”
这个光头竟然是孔有德!吕涣真暗暗吃惊道。她打量着眼前这光头的赤膊汉子,只见他身材魁梧,上半身肌肉分明,几处新添的伤口仍有鲜血渗出,表情却很奇怪,一直咧着嘴,看起来似笑非笑。
这个形象倒是和史书记载“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的孔有德极其相似。对于这名猛将,吕涣真一下就起了招至麾下的心思。
可是此人在史书中的风评可不好。与尚可喜一样,孔有德也是明末著名的叛徒、汉奸。他于公元一六三一年发动兵变反明,并于次年投降后金,为后金带来了急需的火炮技术,直接导致了后金的火器科技赶上大明。
对于这名作战勇猛、却最终背叛了大明的将领,是就地斩杀还是纳入帐下?吕涣真进行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说服孔有德加入自己。他出生于一六零三年,今年应该只有十九岁,若是让孔有德一直跟随自己,说不定能够成为大明的一把利剑,而并非叛徒。
第二层考量便是,孔有德确实是一员猛将,对于现在穷途末路、缺少人才的自己太重要了。
“好个孔有德,这些鞑子是你带着百姓们杀了的?”
“不错不错。”孔有德咧嘴笑道,“咱们矿上五十多个弟兄,死了二十来个,拼下了十几颗鞑子脑袋。只是杀鞑子的时候,不见官军来帮忙,鞑子躺在地上了,官军倒是闻着味儿就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吕涣真一行人。袁殊和尚家兄弟的脸上皆有些愠色,吕涣真倒还镇定自若,她知道以辽军的德性,完全担得起孔有德的讽刺。
“你可打错算盘了。”吕涣真微笑道,“我等却不是来抢你的人头的,只是路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