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打埋伏呢!孙一亮见吕涣真突然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不由得心中一沉。
原本热闹的场面突然鸦雀无声,众大户们尴尬地保持着沉默。没人愿意主动捐粮捐钱,可是事到如今了也不好拒绝,刚才吕涣真叙说浑河惨状时他们一个个可是悲天悯人的,眼下那浑河突围出来的白杆兵就站在眼前,总不能装看不见吧。
吕涣真也料到了,要求一出,场面不会很好看,因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孙先生,晚辈恳请孙先生可怜我南路军人困马乏,出手援助则个!”吕涣真装模做样地对着身边的孙一亮就要作势下拜,后者赶忙站了起来,出手将吕涣真扶住。他双手触碰到吕涣真的瞬间,“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如今众目睽睽地看着,孙一亮的双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好不尴尬。
这也是吕涣真和沈猫儿事先商量好的计策之一,自己是晚辈,又是女子,单从身份来说处于弱势,却可以好好利用弱势地位的长处,提一些对方不好拒绝的要求。
“小娘子万万不可如此见礼,折煞孙某了!”孙一亮好容易将吕涣真扶住,额头上甚至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只是鞑子进城时,各家皆有些损坏,如今能拿出的东西不多......”
“这个好说。”吕涣真似笑非笑地说道,“鞑子在城中肆虐,想必镇江堡内必有通鞑之人。过几日晚辈便会叫军士们在堡里挨家挨户排查,逮捕通鞑之人,请诸位放心,我南路军军士必定秉公执法、秋毫无犯......”
如果说前面吕涣真还在摆软姿态像孙一亮等人请求的话,这句话可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通鞑之人?堡内商人们几乎人人都做过建州女真的生意,要说通鞑,他们哪个不通鞑?
若是真被安上个通鞑的罪名,抄家肯定跑不掉。大户们当然可以串联本地百姓将南路军们排挤出堡,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南路军军士们真的秋毫无犯的基础上,否则要是逼急了,这支在浑河硬抗鞑子的武装真的狗急跳墙起来,大户们自己恐怕要玉石俱焚。
若是指望耿仲明这个本地军官站出来为大户们说话,那也不现实。这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说起抢大户来,他恐怕是最兴奋的那个。
刚刚还沉默不语的大户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纷纷表示愿意“为国投效”。吕涣真很快便得到了八百石粮食和二千两白银的承诺。比起抄家砍头来,大户们还是更愿意出点血来买个平安。
不过好处也是要给的,商量完“投效”的事情,吕涣真又提出了个“理民局”的设想。眼下镇江堡行政机构已经被完全破坏,不可能一直实施军管下去。大户们在本地威望很高,吕涣真建议他们与南路军合作,建立一个“理民局”,作为南路军与百姓沟通的渠道。
理民局的掌事自然由孙一亮与各大户担任,其中以孙一亮为首。百姓们有诉求可以直接来找孙一亮反应,由孙一亮负责与吕涣真沟通。平日里百姓们若有纠纷,也可以来找孙一亮,由他斟酌解决。
这个理民局可就相当于半个衙门,而孙一亮的职权几乎就相当于半个县太爷了。对于一介商人的孙一亮来说,如此炙手可热的权力怎能轻易放弃掉,立刻就满口答应了,愿意进入理民局当掌事的大户也十分积极踊跃。他们虽说不是朝廷命官,可都想过一把官瘾,纷纷被权力这把钩子钓了起来。
附加的条件便是,所有商人们都不允许再与后金方面有贸易往来,与朝鲜的和与大明内地的不受影响,甚至还受到一定的关税减免。
最终,会议在双方和谐友好的氛围下结束了。尽管彼此有些明争暗斗,可吕涣真预想的剑拔弩张、唇枪舌剑并没有发生。脸面上都维持得很好。
吕涣真在这次酒席上的表现也给孙一亮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面对这样的大场面丝毫不发怵,反倒是充满自信,给这些多年行商的老东西们上了一课。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孙一亮不断地感叹道,心中反倒是有些后悔,早几年是不是应该请个闺塾先生,也教教自己的小女儿读书识字的。
“小娘子,咱们是不是有些便宜那些大户了。”回程的路上,沈猫儿问道,“这理民局好似县衙一般,岂不是会让这几家大户把持了镇江的局面?”
“咱们人手不够,普通的民间纠纷,叫他们去做也是减轻我们的负担。”吕涣真回答道,“镇江就这么大,他们做什么也瞒不过我们的眼睛,这个理民局,说到底也不过是为我们办事的罢了。”
大户们的问题算是圆满解决,吕涣真回到守备官厅后,要继续把精力放在堡里的军事力量上来。后金得到镇江失守的消息,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己要做好为了守住镇江而打一场恶仗的准备。
向京师报捷的问题,战俘改造的问题、耿仲明摇摆不定的问题、孔有德一伙矿工的处理问题......一系列烦恼涌上心头,蜂拥而来,吕涣真挤了挤鼻梁,觉得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不慌!一个一个来!”她自言自语地鼓励了自己一句,随后便坐在了书桌前,思考起对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