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人只在最开始陪穆晏清聊了几句,随后都跟在秦佩英身边,指望皇上看向骁嫔的时候也能多看自己一眼。穆晏清正好闲得自在,提着顾甯川做的小灯笼走走看看。
赏月宴正是定在于湖中央所建的云兴亭中,远处衔山。大蔚每年的中秋宴都在云兴湖举办,正是因为此地在月圆之夜,远处的山尖会正好与满月相接,自水面看去,湖光山色在月辉之下如诗如画,别有韵味。放眼望去,远处的大蔚山巅捧着明珠,更是一绝。
穆晏清是第一次来,已经为大蔚的审美拍案叫绝。她和采莲赏玩了没多久,许久不见的李璟辞就跟上来了。
“我等了一会儿才敢过来给穆娘娘请安,娘娘不会介意吧?”李璟辞仍是满脸的期待。
穆晏清说:“方才太子殿下也在,二殿下为何不过来一起说话呢?也好热闹些啊。”
“我看殿下和娘娘相谈甚欢,不好贸然加入,怕扰了你们的兴致,也是我心里想念穆娘娘,想和您多聊几句。”
穆晏清见了李璟辞也觉得亲切,上下左右都看了看,说:“殿下长高了长胖了,看来有在好好照顾自己,我也放心一些。”
李璟辞收到夸奖,脸上洋溢着自豪,铺满了明亮清辉,“是,璟辞都听穆娘娘和小川公公的,勤恳用功,不敢叫穆娘娘失望。”他东张西望了一圈,问:“今日怎的不见小川公公在?”
穆晏清当然不能告诉他,说:“他方才被人叫去了,殿下才说起惦记着我,难不成都是假话?”
“不是不是,”李璟辞说:“如此团圆之夜见到娘娘,心里倍感亲切,我也曾仰慕顾家风采,视公公为知己好友,难得进宫,也想见一见。”
穆晏清想,这孤苦的小少年愿望就如此简单,能进宫来见个人就够他高兴一晚上了。“殿下莫急,他若回来了,我让他给殿下请安去。”
李璟辞便略过这一茬,亮出手中的小包裹,说:“娘娘,这是我给你留的一些糕点,我看您喜欢吃。”
穆晏清愣愣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说:“殿下竟还记得?”
“那是自然,我每回都看见您爱吃这些,还会带回宫里去。今日宫宴拘谨,我想穆娘娘可能没吃饱,就赶紧给您留了一些。”
穆晏清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心里飘过一阵省略号,毕竟这可不是她要走的人设,但还是为李璟辞的心意感到欣慰,谢过后便让采莲接过了。
闻铃在不远处盯了一会儿,趁易桂华才得空,说:“穆常在和二殿下倒是聊得来,果真都是晦气的,才能臭味相投。”
易桂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冷冷道:“随他们去,反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走到一起抱团取暖也好,省得在这里碍眼。”
“主子,颜勒那边说,想替乌戎过来请个安,给主子祝贺几句就走。”闻铃低着头,神色如常,将声音放得更低。
易桂华不假思索地说:“不可。他们身上有尤其多的注意力,哪怕是过来请个安也不合适。这么多眼睛盯着,万一他不好好斟酌字句,岂不是给本宫徒添麻烦?”
闻铃担忧道:“主子的考虑的确在理,只是……主子也知道,乌戎向来心意难测,若仍是不答应,只怕……”
“怕什么?”易桂华说:“他们还敢在这里闹开了不成?你且说,我忙于招待,无暇分身,乌戎的好意我心领了。”
闻铃只好低声答应。
易桂华才和一位夫人碰了杯,抬头见天色正好,问:“她准备得如何?”
闻铃难掩得意,说:“一切妥当,只等晔妃献舞,时机一到就会出来。”
“那且看皇上今夜的爱怜之情,会花落谁家吧。”
就在满月攀上山巅之际,所有宾客都来到水边,纷纷为眼前的绝景吟诗作赋,共赏良辰美景。李煜玄在众人的拥簇下作诗一首,享尽了掌声和称赞后,忽然略有好奇道:“此情此景,当有既云在身旁才能与朕对月吟诗,一较高下。”
卫凌说:“回皇上,晔妃娘娘说今夜给皇上和众宾客准备了献舞助兴,因而此时不在这儿。”
李煜玄这才想起,今夜的确还没有见过姚既云,沈莲当时这么一打岔,他都险些忘了原先在芙蓉池边苦练舞蹈的姚既云,正是为今夜做准备的。
“那她要在何处起舞?”
就在这时,云兴湖的四周传来乐声,由远及近,一下子笼罩了整个湖心亭,看客纷纷四处张望,寻找乐声所在,忽而发现原本静谧的湖面随着丝竹之声递来了一圈圈的涟漪,与之俱来的是一把空灵清澈的婉转歌声:“‘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众人定睛一看,涟漪将湖中的山色与月色扬开,恰如散开的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在了水中忽明忽暗的原野上,立刻惊呼绝妙。
随着涟漪自夜色中款款而来的,还有一叶小舟,一红衣女子立于舟上,长袖曳着水面,扬开的湖光山色在她身后成了屏风般的映衬,划桨的船夫一身玄衣,几乎要融进了身后的夜色中。
红衣女子在舟上挥起沾了水的长袖翩然起舞,姿态如风,轻盈如雁,在月光的铺洒中更显肤如凝脂,眸含秋水,让一众宾客看得如梦似幻,恍若目睹了误闯人间的仙娥,一时都目瞪口呆,不敢出声,只怕惊扰仙子。
她的长袖划开了一圈一圈的光环后,留下这样的惊鸿一瞥,又随舟远去,留下袅袅歌声:“‘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好!好啊!”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艳,拍手叫绝,有人起头后,越来越多人跟着惊呼,竟有如此奇绝女子。
乐声从空灵转入低沉,渐如声声诉说的愁思,红衣女子半躺于舟上,再出现在亭台的视野中时,长袖已是一直浸入水中,如眼中的愁思,似乎重得抬不起,舞姿婉转幽怨,欲说还休之态引得看客纷纷为之惋惜。
李煜玄深深为之触动,情不自禁地站在亭台于湖水的相接处,深深凝望着渐渐靠近的轻舟。
姚既云随着小舟的靠近,眼波流转间,给李煜玄回以缱绻深情的一眼,低声吟唱“‘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好!”李煜玄已经全然领会了姚既云的相思情意,大声赞赏。
此时,在场已经有人认出,一一传开才知道,原来于湖上起舞那风华绝代的女子,竟是当今的晔妃娘娘,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一舞完毕,姚既云站在船头往岸边靠近,盈盈一握的细腰和柔软身姿,更显清冷,仿佛刚才的尘世喧嚣和霜雪,她都没有沾上半分,依旧可随时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