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地醒转过来,先是觉得胃里鼓鼓胀胀的,接着一阵恶心,吐了好几口水出来,仍然没有一丝缓解的感觉,可能是妊娠反应上来了,我不停地干呕,也无济于事。
好在除了灌几口水外,身体上也没有什么不适,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全身泥泞不堪,不过庆幸地用手抚mo了一下小腹,幸好我的孩子还平安无恙,我长长地嘘了口气: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对得起多尔衮呢?
猛然想起了同时落水的多尔衮,糟糕,方才我爬上岸后就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我焦急地抬头四处环顾,也丝毫不见他的踪影,天哪,他被水冲到哪里去了呢?记得落水之前他告诉我他不通水性的,万一他不像我这么走运,可怎么办呢?
我先是顺着河水的上游沿岸寻找,一直走了很远也没有发现他的任何影子,莫非他被冲到下游去了?于是掉头回转,望下游一路找去,河岸上满是淤泥和鹅卵石,我右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只得光着脚一深一浅地在丛生的杂草间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寻觅一边高声唤道:“多尔衮!多尔衮……”
可是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一直到天色接近黄昏,仍然是一无所获,难道是走岔了?望着重重高低起伏的群山,我几乎绝望了,这究竟到了哪里了?怎么行了这么远路程连一户人家,一缕炊烟的影子都看不到呢?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我颓然地瘫坐在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怎么不惶恐万分,万一出现个野兽怎么办?但是与多尔衮的安危比起来,这又算些什么呢?
我不由得痛恨自己的鲁莽和轻率,如果不是贪图玩乐的话,有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好好的干吗要玩这样危险的游戏?如今所幸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可是却跟我的丈夫失散了,这可怎生是好?自己都已经吃过许多次亏了,可是为何不长点记性呢?
正在追悔莫及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里面充溢着惊喜和激动:“熙贞!熙贞!”
是多尔衮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颤,阿弥陀佛,他还活着!呸呸,我的乌鸦嘴,他怎么可能死呢?他是吉人天佑,我都可以侥幸逃出生天,他又怎么可能那样倒霉呢?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也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但绝对有太糟糕的结局,可能是我过于担心他的安危了,才会有那样不详的预感罢了。
大喜过望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一骨碌爬起,如同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般拼命地向那声音的来源狂奔过去,果然,前面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渐渐地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他也向我这个方向冲来,等我刚刚看清他脸庞上仿若生死浩劫后的重逢般的狂喜时,身体已经出于强大的惯性,彻底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中。
在这一刻,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强烈地注入了我的头脑中,前所未有的大悲大喜,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倾诉我的担忧之情和之前寻觅他的一路辛苦了,想必他也是如此吧。
我们紧紧地相拥着,耳厮鬓磨间,同时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汗臭味,落水后湿嗒嗒的衣服早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却紧接着被紧张和焦急的汗水洇湿,现在劫后余生的两个人首先就要感受着对方身上酸臭的汗气,不过与重逢的欣喜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粗重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王爷……还好,还好你没事,真是上天保佑……”
多尔衮此时也完全放下了平时的矜持,巨大的喜悦已经令他根本不屑于再去按捺他的情绪,与其那样辛苦的伪装,倒不如眼下这样痛快地宣泄着,我感觉到他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也跟着我一起语无伦次起来:
“熙贞,你还好吗?是你……是你自己爬上岸来的吗?要知道,知道我寻找了你多久,都快要……”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情我当然了解,我也是一样啊,上岸之后发现你不见了,就到处寻找你,从上游到下游,一直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程……”我刻意隐瞒了我被河水冲上岸后曾经昏迷过去那一段,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了。
“所幸大家都太平无事,否则的话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了,我曾经对你许诺过,不论如何都要保护你,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多尔衮正自责着,我突然一下子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楚,终于抑制不住忍耐了很久的愧疚,顿时泪水盈睫,声音哽咽:
“王爷,请不要再自己责备自己了,应该受谴责的是我,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对我的关怀和一片热忱,我不该明明有了身孕还不告诉你,不该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什么?身孕?熙贞,你有喜了?”多尔衮闻言猛地一颤,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啊,今天早上你还说……”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万分地低头打量着我的腹部,“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莫非是我们的孩子……莫非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晕,我的情绪实在有点不正常,看来是激动过头而引起的逻辑混乱,我的话的确容易引起多尔衮的误解,他这一问,我顿时一阵尴尬,嗫喏道:
“没事的,万事大吉,我们的孩子一切太平,安然无恙,都是我一时激动,所以让你误解了。”
转忧而喜之后是巨大的兴奋,不过谨慎的多尔衮仍然有点不敢置信,也难怪,他成婚至今十几年来,眼见着周围的兄弟侄子们一个个喜添贵子,自己仍然是膝下荒凉,一无所获,本来都已经近乎绝望了,没想到我这个千里迢迢娶回来的小老婆居然如此争气,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之大的惊喜,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犹疑着问道:
“你可不要再戏弄我了,今天的大悲大喜已经够多的了,早上刚刚告诉我没有怀孕,怎么一转眼……”他忽然明白了:“哦,原来早上是你在故意骗我啊,老实交待,是不是陈医士已经确诊你有喜了?这家伙,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我刚一下朝回来就应该向我禀报的啊?莫非是你为了戏弄我所以特地吩咐过他不许先行透露?”
“嘻嘻,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您隐瞒如此大事啊,你之所以没有见到他是因为我派他去采购保胎药方中所必需的药材去了,毕竟王府里的药库中从来没有这类药材啊!”
我的解释合情合理,而且眼下已经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的多尔衮根本没有空暇去考虑什么细节问题,每个男人第一次得知自己就要做父亲了的时候,无不是欣喜万分,更何况这个孩子来得如此艰难,怎能不让多尔衮兴奋得几乎失态?
他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然后松开我跑到河边,却没有像我想象一样的大呼“我要做父亲了!”之类的话来宣泄他胸怀间难以抑制的狂喜,只见他临水止步,站在河岸边,面对着“哗哗”作响的激流,低头用我听不懂的满语默默地念叨些什么,最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的玉佩,轻轻一掷,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轻盈地坠落于湍急的河水中,顿时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后,开口问道:“你在念些什么呀?”
“我在向我们满人所信奉的天神许下心愿,希望我们的孩子和我心爱的熙贞能够平平安安的,我的儿子能够健康强壮得像草原上奔腾的烈马,聪明机敏如蓝天上展翅的雄鹰,将来是满洲最优秀的勇士,继承我的一切优点和抱负……”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住了,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我正听得神往,所以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要做阿玛了,应该赶快给我们的儿子想出个名字来才是,这名字一定要最好听最神气,一般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的儿子呢?”他冥思苦想着。
“呵呵,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怀胎十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怎么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玛呢,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我好笑道,遇到如此的人生一大喜事,英雄如多尔衮,也照样激动急迫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