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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陈年债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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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弄得跟仇敌相见似的,都这么多年了,难道就不能看开点?让外面的人笑话得还不够吗?”岳托边说边转头看了一下椅子,“怎么,儿子好不容易来看阿玛一次,阿玛会让儿子就这么站在这里回话吗?”

代善悻悻地抬了一下手,没好气地说道:“要坐就坐,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那就谢过阿玛了!”岳托拱了拱手,斜签着身子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代善冷冷地盯着他的脸,警惕地问道:“你今天这么晚偷偷摸摸地跑过来,还一口一个‘阿玛’的,想来也没什么好事,你不会说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与我和解,尽释前嫌的吧?”

“呵呵,阿玛好歹也养了我十几年,虽然额娘去得早,可您总也没把我饿死不是?虽然后来我经常跑到四贝勒那里去蹭饭吃,不过却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一句您的不是,您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岳托提起数十年前在赫图阿拉的往事时,虽然一脸的轻描淡写,不过心底里的苦涩却是无法释怀的。当年他和萨哈濂,硕托同属代善的元妃所出,母亲早早地死去,代善又娶了一个狭隘嫉妒的继室,从此处处视他们兄弟为眼中钉肉中刺,就差把他们统统赶出家门了。

也不知道这父子之间是不是天生的冤家,代善对于这几个前妻所生的儿子们的虐待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把老弱病残的兵丁和瘸马老牛统统都换到两个儿子的旗下去;因为嫌父汗分给自己建宅子的土地没有岳托的宽敞,居然豁出脸皮和岳托争宅地,闹得满城风雨;听信后妻之言差点杀了硕托,后来事败之后居然三次跪请父汗允准他亲手杀掉儿子,甚至不惜捏造出儿子染指自己继妃的谎言来。

相反对于继室所生的第四子瓦克达,代善则极度溺爱包庇:早年因为瓦克达私养妓女,叫府中的女人们学汉人裹脚,因此被皇太极下令抽了四十鞭子,代善心痛得要命,亲自跑到萨哈廉府上去照料瓦克达,甚至还生了一场病。

两相对比,怎能不让他感到寒心?当时十几岁的岳托就经常和萨哈濂跑去当时的四贝勒皇太极那里去,皇太极那个狭小的宅子里还住着他们的堂叔,舒尔哈齐的第六子济尔哈朗。皇太极和他们一样早早地没了母亲,而济尔哈朗则更惨,早就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连兄弟们都几乎被当时的英明汗努尔哈赤杀戮殆尽。他几次跑到军功显赫的哥哥阿敏那里去打秋风,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无可奈何之下济尔哈朗只得跑到皇太极这里来寄人篱下。这几个叔侄们算是同病相怜,在困境中结下的亲情和友谊是难以磨灭的,这也就是后来岳托与萨哈濂死心塌地地支持皇太极谋夺汗位的重要原因。

“你是不是要我明日在崇政殿上出言支持豪格继承大统?”代善那双混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岳托,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岳托微微一笑:“恐怕就算我不来,您也照样要支持豪格即位的,我何必又多此一举呢?”

“刚才你看见两黄旗的那帮子大臣们了?他们也看到你了吗?”代善紧追着问道,外面的人谁都知道他与三个年长的儿子一向不和,那个硕托早已经宣布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多年,如果让他们看到岳托这么晚一个人跑到他府上来,指不定要怀疑什么。

“我自然是目送他们离去的,不过他们有没有看到我恐怕就难说了。”

代善隐约觉得岳托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好像他并没有属意支持豪格,这怎么可能?于是代善连忙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明日准备站到睿亲王那一边?”

岳托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但是代善眼睛中的火光一下子燃起,他刚欠了一下身子,却又忿忿地安坐下来,他用凌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岳托的脸,一字一句,冷硬异常地问道:“你想让我死?”

“阿玛已经六十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又何必总是疑神疑鬼,不肯宽心呢?”岳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看似不经意的口吻提到:“上个月罗洛浑给我添了个孙子,想想真是感慨,如今我也是做玛法的人了……哦,对了,您的孙子阿达礼最近恐怕也很少过来吧?”

“阿达礼?”岳托这一提,代善也猛然想起了这个掌握正红旗实权的孙子似乎也有几个月没有来向他问安了,“他现在在干什么?”代善总觉得岳托突然提起阿达礼,似乎另有深意。

“呵呵,他又不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不过,这一两年来他似乎和他三叔走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也给硕托给拉了过去,怎么,您也不知道吗?”

代善想起几天前的灵堂之上,硕托附和着多铎对豪格冷嘲热讽时的情景,顿时心底里一阵冰冷:莫非自己的这几个子孙,都铁了心要站在多尔衮那一边吗?他突然有一种四面楚歌,孤家寡人的悲哀。

“你就不怕多尔衮是在利用你?别忘了当年四贝勒本来待你不薄,可是你兄弟刚死没半年,他不就翻脸无情,差点把你杀了吗?那多尔衮虽然表面上仁和宽厚的,实际上说不定有阴狠呢,那十七年前的事儿,他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岳托轻轻地吁了口气,“我相信多尔衮不是那样的人,也相信他的心胸要比先皇要宽阔得多;不过就算是我一厢情愿,总归有兔死狗烹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后悔的:因为这是亏欠下多年的债,总归要还的,迟一天早一天的问题罢了,在我还有偿还之力的时候,还是要倾尽全力的。”

代善的手不知不觉地颤了一下,尽管他心中隐藏多年的愧疚和负罪感被岳托的寥寥数语悉数引发出来,不过他仍然极力保持着冷漠,他不想被早已视同陌路的儿子看透心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不是你和萨哈濂最先跳出来誓死拥戴四贝勒的话,还能有今天的结果吗?当年欠下的那笔债,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与其让多尔衮掌握了大权来报复我们一家,还不如支持豪格,让他们兄弟再无翻身之日得好!”

望着执迷不悟,依然死撑着面子的代善,岳托忽然间感觉到一丝讽刺:“您就真的认为豪格是块当皇帝的料?一旦多尔衮争位不成,大清恐怕就再无一个安宁之日了,您是等着看大清在无穷无尽的内讧争斗中最终垮掉,还是希望大清的八旗将士能够在一个有能力的主子的带领下,挥师入关,定鼎中原?”

十七年前,冥冥中,是谁的手拨弄是非,将是非颠倒,君臣换位?而自己,在这场篡位之战里,又起着一个怎样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作用?他虽不悔,岂能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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