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沉,众人陆续散去,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一道,亲自送硕托,阿达礼叔侄至大门。在等待随行侍卫牵马过来的空当间,多铎忽然问道:“你们早前从各自的府邸中出来时,不知道有没有被什么人看到,或者发现你们一路到这里来?”
听到多铎这一问,阿济格也不由得四处张望,疑惑道:“对啊,那豪格说不定真的派了很多探子眼线的,把各位王公大臣们的家门口‘把守’得严严实实的,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的,那帮子鼻子灵敏的鹰犬们恐怕立马就要报与他们主子知晓吧?”
“哈哈哈,别说他豪格也未必知道我们两红旗的人也会深夜来睿亲王府上,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现在已经快到子时,离崇政殿之议也没剩几个时辰了,就算他们有所行动也为之已晚了。”硕托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这倒也是,连豪格他自己正蓝旗的人也会半夜三更地跑到多尔衮这里来,更别提还有两黄旗的那些人了,可见我弟弟这些年来东征西讨的,也结下了不少人缘儿,都是一起并肩拼杀过来的,谁的主子更英明一些恐怕心里早有计较,连他们自己人里面都出了这么多向着多尔衮的,看来明日崇政殿上要有好戏看了!”阿济格志得意满地说道。
“就是,叔王说得不错,明天我们就等着看豪格那一脸猪肝****!”说完后,硕托便与阿济格一起抚掌大笑。
多铎平时一副粗枝大叶,没个正经的模样,可是越是大事临头,他就越发谨慎,思虑周详:“十二哥,你说方才走的那些人里面,尤其是两黄旗和正蓝旗的,会不会有一些是豪格派来的奸细啊?毕竟他那边的胜算也不少,起码也占了四旗的支持,他手底下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胜负之数也未可知的时候就忙不迭地跑来效忠呢?万一泄露出去,而偏偏大事有变的话,这个背叛主子,谄媚他人的罪名可着实不小啊!”
阿济格不以为然道:“我说十五弟啊,你怎么跟老十四一样婆婆妈妈起来了?仗还没打就自己先灭起自己的威风来了,不是只等着吃败仗吗?出了这样的部下,只能说明他豪格御下无方,或者说根本他就没有天子之相,大家只不过是各奔前程罢了,有什么好怀疑的?别明摆着信不过人家,到时候把自己弄成光杆将军岂不麻烦了?”
多尔衮一直静静地望着几个人的争论,微笑不语。这时在大门外和一个侍卫附耳密语一会儿的阿达礼终于返身走了回来,他朝多尔衮一拱手:“睿亲王请放心,我派到京城各个城门前的密探一直在那里悄悄盯防,刚才过来回报,各处城门均无任何动静,也没有一兵一卒趁夜入城。如此,两蓝旗在盛京的总兵数也不过两千三百人;我们两红旗与各位叔祖的将士加起来,已经有五千余人了……”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尽请直言。”多尔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如果睿亲王点一下头,我一早将手下兵将点齐,等到大殿议会之时,两红旗的巴牙喇与两白旗回合一处,或者分路包抄,一举将他们两黄旗的人全部控制下,如果他们反抗的话,就直接尽行诛灭,到时候大事可成!”
多尔衮闻言脸色一变,立即摆手道:“不可,此棋太险,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然不可铤而走险,断了自己的后路,眼下整个京城都在两黄旗的守卫之下,即使侥幸得手,等他们大队人马杀来,如何抵挡得住?到时候一个不留神,你我俱为肉酱了。”
多铎急忙劝说道:“我倒是觉得颖郡王的提议确实可行,哥哥不要再委决不下,前怕狼后怕虎了。虽然我们的兵力在城内不占优势,但是英鄂尔岱和阿山他们已经带来了我们的一万五千人马,还有颖郡王他们驻扎在附近的两红旗兵马也可以策应。如果索尼鳌拜他们胆敢指挥手下冲入宫禁大肆拼杀的话,必然会令城防空虚,到时候我们四旗合力,定然能够杀将进来,给他们来个反包围,到时候哥哥你趁着上风之时直接登位,或者挟制住礼亲王等人,我们就带头跪下山呼万岁,这个皇位还不是十拿九稳?”
多铎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旁边三人的赞同,他们一齐点头:“嗯,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我们登高一呼,毕竟是实力说话,那些个中间观望的人只要稍一摇摆,也就成功了大半,你快点下决定吧!”
多尔衮的犹豫也只是在一瞬之间,他确实也一度动过心,不过这个念头还是被谨慎盖过,在周围数只灯笼的映照下,他的脸色越发凝重,最后毅然决绝道:“我意已决,你们就不要再生其他念头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把大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汉人们有句话,叫做‘皮若不存,毛安附焉?’就算我们的羽翼丰满到什么地步,也不能忘了这个根本,除非你们打算回到白山黑水间的林子里去以狩猎为生,否则就永远也不要忘了这一条!”
别看多尔衮平时一贯文雅温和,但是一旦脾气上来,却是什么人也拗不过来的,阿达礼只得叹了口气,拱了供手:“王爷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等就不另做他图了,不过请放心,明日崇政殿上,我们叔侄一定竭尽全力的。”
阿济格和硕托,阿达礼一道告辞离去了,多铎单独留了下来,和多尔衮一路商议着回到了正屋之中,我令侍女们将茶点一一摆好,然后挥手示意她们全部退下,这才招呼着多铎:
“十五爷还没用过晚饭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我已经令人在旁边的客房里收拾整齐,一会儿十五爷身子乏了就到那里去安歇吧!”
“多谢嫂子安排,是得要养好精神预备明天的众王议会,毕竟是头等大事,可一刻松懈不得啊!”多铎显然也腹中饥馁,随手拿起一块羊奶酥皮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然后捧起温热的茶杯喝了几口,这才恢复了平日惯有的风趣:“好久没在哥哥这里住了,倒也禁不住想起了十多年前我们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每逢夜晚电闪雷鸣的时候,我就经常跑到哥哥那里去睡,半夜要是做了恶梦醒来,他就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安慰……唉,回想起那时候的往事,确实让人生出怀念啊!”
“想不到十五叔小时候也是个怕打雷的孩子啊?不知道有没有吓得哭鼻子啊?”我打趣道。
没等多铎回答,多尔衮的惆怅反而被重新勾了起来:“那些事儿,你不提,还真的差点忘记了,”说着莞尔一笑:“你那时候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天天一大早就拿根鞭子过来掀我的被子,缠着我起床和你比试武艺,也不知你跟谁学得那么多无赖的招数,打不赢就死乞白赖地用那些拿不上台面的手段,我一个不小心,还真被你弄得鼻青脸肿的呢!”
“没办法,那时候我不缠你缠谁啊?父汗在日,最是疼我了,经常把我放在臂弯里保护着教我骑马,我就算偶尔调皮捣乱,大哭大闹,父汗也一个劲儿地迁就我……可是谁能想到他就那么去了呢?还有额娘,也跟着没了,十二哥要出外领军打仗,不就剩下你我二人了吗?无依无靠的,我一到打雷下雨的深更,就时不时地梦见额娘,等我跑过去想扑到她怀里的时候,她又突然不见了……”说到这里,多铎的声音略微哽咽了,幼年时惨痛的往事,足以给功名赫赫的他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固是如此,多尔衮又何尝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