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快将视线收了回来,多尔衮恍若不见,径直走到他们跟前,“啪啪”两声,各有一本青色封面的折子落在各自旁边的茶几上。英鄂尔岱和刚林不禁一愣,抬头看时,只见多尔衮手里还剩下一本折子,却并没有给他们观看的意思,而是直接拿回了书案上,然后重新落座。
没有多尔衮的发话,他们谁都不敢擅自揭开折子来看,只是相顾疑惑,忐忑不安。多尔衮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神色变化,过了一会儿,方才微笑着允准道:“你们两个不妨现在就打开来看一看。”
小心翼翼地将折本取来,一页一页地展开来看下去,不论是英鄂尔岱这个久经沙场的武将,还是刚林这位颇有才识的文臣,均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等到全部看完,已经是脸色灰白,冷汗直冒。
看着惶恐不已,如坐针毡的两位大臣,多尔衮故意问道:“怎么,二位阅览过后,有何感想?不妨从实道来。”
“扑通”“扑通”两声,英俄尔岱和刚林一起跪地,连连叩头:“奴才等罪过不浅,私受贿赂,触犯国法,还请王爷重重惩处!”
多尔衮脸上没有丝毫的愠怒之色,更多的是成竹在胸,居高临下的戏弄:“两位这些年往来朝鲜,接连奔波,实在是劳苦功高啊!光朝廷的这点俸禄,怎么能慰劳你们辛苦奔走之功呢?所以说,偶尔为自己的荷包着想着想,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奇怪的。这两本帐目上,记载了你们从崇德二年受命通事朝鲜以来,上至朝鲜国王,下至普通官员给予你们的每一笔‘惠馈’,多则五千两,少则数百两,你们仔细看看,可有哪些疏漏之处?不妨指出来。”
尽管多尔衮的语气十分和蔼,却愈发令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头战栗,更加惶恐,于是只得继续叩头请罪:“奴才不敢蓄意推诿,辜负皇恩,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好了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这砖石地面可不是热炕头,跪久了膝盖受了风寒,以后怎么为大清继续效力,征战沙场呢?”多尔衮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两人这才敢抬起头来,似乎不敢置信:“王爷,您这是……”
多尔衮站立起来,缓缓地走到二人身后,拾起上面的两本折子,眼神不经意地在上面掠过一遍,然后到前面俯下身来,将折子一一插入他们的袖子里,接着反剪双手,用微微戏虐的眼神注视着两位大臣。
“莫非王爷不治奴才等的罪过了?”饶这两人平时是何等的精明能干,此时也只有一头雾水,被耍得团团转的份儿。
“本王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有东西要送予二位,当然不会食言的。至于你们回府之后是烧还是毁,本王也不会再加过问的,这下总归可以放心了吧?”多尔衮的语气依然温和如故,然而此时的眼睛里却有意味深长的光芒在闪烁,虽然无声无息,却让两位臣子的心头感受到了极大的撼动。
两人顿时心领神会,磕头磕得更加响亮了,几乎是感激涕零,“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奴才等定以犬马之劳相报,不敢不竭尽全力!”
“说是收受贿赂,严惩不贷,可毕竟那是依情况而定的,也是依人而定的——比如本王又何尝不曾受过朝鲜的馈赠?只是没想到啊,朝鲜每年进奉本王的银子是五千两,而这个数目和你们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这要是被什么人给捅了出去,就算是本王再有心,也恐怕难以保护你们周全啊!”
“是,是,王爷训示得极是!奴才等悔恨不已,实在有负王爷厚遇啊!”
多尔衮满意地看着两位大臣的诚惶诚恐,话锋一转:“以前的事儿,就算是既往不咎了,不过你们记住了,从今天开始起,你们若是再接受朝鲜的分毫贿赂,可就没这么容易躲过惩处了,本王也是一样,以后再也不会接受朝鲜方面的私人馈赠了。刚林!”
“奴才听命!”刚林急忙膝行几步,俯首听候多尔衮的指令。
“你明日按照本王的意思草拟一份谕旨,然后明发,让举朝上下的人都知道,以后谁再敢向朝鲜方面索要贿赂或者施行勒索的话,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明白了吗?”多尔衮脸色郑重地命令道。
“喳。”刚林一个喏后,又小声补充道:“奴才明白了。”
多尔衮缓和了语气,故意询问道:“近来接连有检举揭发之事,上次叶臣参郑亲王曾经对本王有过怨言,不过念在郑亲王一贯忠心社稷的份儿上,他自认交了五千两罚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过呢,本王昨天倒是听闻,郑亲王在城西扩建修缮府第,好像用了不该用的铜狮和铜鹤装饰门第吧?听说里面还是挺敞亮的,比本王这里要强多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
刚林立即心领神会,马上回答道:“确有此事,奴才正琢磨着如何写折子上达圣听呢,毕竟君臣之礼不可逾,郑亲王身为国家重臣,不可能连这一点都弄不清楚,可见是明知故犯!”
“嗯,知道了就好。”多尔衮点了点头,接着又将关于谭泰那些个“罪过”同英鄂尔岱简要地提了提,然后道:“阿山是谭泰的岳父,你和阿山的关系也不错,谭泰那些个惹麻烦的事儿,你想套出来些也不难。不过要注意,既不能太轻,也不能过重。”
英鄂尔岱本来就是多尔衮的心腹爱将,眼下自然是满口应承不提。
在他们临告辞退去之前,多尔衮重新拾起书案上那本没有拆封的折子,交到了英鄂尔岱的手中,吩咐道:“这本是由你经手交给郑命寿的,至于怎么同他说,你的心里应该有数,想必不用本王再多加交待了吧?”稍微顿了顿,他又接着补充道:“你和公茂[刚林的表字]袖子里的折子单有一份,而给郑命寿的这个,只不过是抄本而已,原本还在我这里,你别忘了知会他一声。”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