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淏干忙谢道:“王爷能够为在下如此费心,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只是,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多尔衮伸手摘下了一颗松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然后将上面的木瓣一片片掰下,丢弃在脚下。过了片刻,终于给出了答案:“倘若照原先的规定,一定要等你父王薨逝,朝鲜国内无主时才放你回去,就太晚了。恐怕你还没走到鸭绿江边,国内的反对派势力就已经拥戴你的另外一个兄弟登基了。而到时候你再搬大清的军队帮你夺回王位的话,只恐怕会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稍微顿了顿,“这样吧,无需等到那个时候了,我已经决定好了。等到明年大清的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之后,我就下旨放你回国,还有你的妻子儿女,你的臣僚下属,全部都回去!”
李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多尔衮是在故意试探自己是否心怀异志,急于脱离樊笼羁绊罢了,所以他连忙摆手,“不,摄政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偶然思念亲人罢了,怎么敢……”
“好啦,你不要推辞了,难不成我连这个都会食言吗?都道是‘食言而肥’,你看看我的样子,哪有半点胖起来的迹象?”多尔衮难得地幽默了一句,用来打消李淏的紧张情绪,“你提前回国,就赢取到了时间,到时候你就可以逐渐加深你父王对你的信任,干几件漂亮的差事,博得臣子百姓们的赞赏称颂。等到时机合适时,你就不要心软,用点手段,不露痕迹地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反对者们一一铲除。等到你父王归天之后,你这个大王的位置是稳稳当当的了。”
看到擅长于此道的多尔衮循循善导,如此耐心地给他讲解教授着谋位争权之道,成功上位之策,李淏的心里可谓是五味俱全,说不出究竟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怀疑更多。不过终归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多尔衮想利用深厚的友情收买他的效忠之心,将来当上朝鲜君主之后,老老实实听大清的安排,做大清最为忠实的盟友和助手。
但是转念一想,多尔衮这个决定也并非完全没有出自真心,也不是全盘的伪善。毕竟要想达到朝鲜能够长治久安,不生腋腑之患的目的,也不光有这一个途径,以多尔衮的本事和他的手段,要想控制一个小小朝鲜,再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登位,根本不是一件难事。而多尔衮却选择了帮助自己这个途径,显然对他很是厚道。
可是,多尔衮就真的这么信任自己吗?他的眼光何等锐利,心思何等缜密,怎么可能一点也觉察不到自己的阳奉阴违,暗蓄异志呢?或者说多尔衮希望能够通过施舍恩典,用来化解自己内心的坚冰?不管怎么说,李淏从多尔衮此时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伪装,也猜测不出多尔衮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打算。
看来也只好姑且信之了,李淏做出一脸感激状,忙不迭地称谢:“王爷对在下如此推心置腹,又为在下的前途多有打算,用心良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将来大事得成,倘有用到在下之处,定然趋之唯恐不及,尽心尽力报答!”
“好啦,施恩望报,非君子所为,你就不必这般记挂于心了。”多尔衮淡淡地说道,接着又朝山下看了看,只见此时远远地一阵骚乱。很快,足有五六头矫健高大的梅花鹿惊慌失措地从密林里被驱赶出来,撒开四蹄没命地狂奔着,躲避着后面已经向它们对准的箭矢。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队身穿白色镶红边衣装的骠悍骑兵们紧追其后,当先一人已经开始弯弓瞄准了前面的猎物们,那人的身影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只见多尔衮笑了笑,“是多铎,”接着转过头来,“走,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狩猎的人越多才越有意思。”
“也好,只不过我也过去,倒像是和豫王爷争抢猎物一般,不知道是否妥当。”李淏的侍卫将马牵来,在上马前,他仍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声。
多尔衮满不在乎道:“没关系,他大大咧咧的,才不忌讳这么多呢。再说是我带你过去‘争抢’,他有脾气大不了冲我发就是,绝对不会殃及到世子头上的。”
于是两人先后踩蹬上马,一挥马鞭,冲下山坡,朝着多铎的方向驰马奔去。
多铎了对着前面最大的一头鹿接连发了三箭,居然都是因着马背上颠簸太厉害而失去了准头而不中,他不禁心中恼火。等他从箭壶里抽出第四支箭矢搭到弓上,正准备再次瞄准时,没想到极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头鹿竟然突然改变了奔跑的路线,猛地一个拧身,倒是朝着多铎这个方向正对着疾奔而来,多铎一个措手不及,就眼看着它绕到自己马后去了。
多铎不禁大感愤然,区区一头鹿居然都敢如此戏弄于他,不把它射死当场就誓不罢休!于是他只是稍稍一个停顿,顾不得拨转马头,就一个迅速的转身,随之已经张开的弓箭就跟着转移过去,由于心情急躁,还没等瞄准,雕翎羽箭已经离弦而出。
此时的李淏正紧随多尔衮之后,策马顺着山坡疾速奔驰而下。在剧烈的颠簸中,他一面紧紧地控制着自己身姿的平衡,一面远远向多铎那个方向望去。因此多铎这一连番也只在瞬息之间的动作,悉数落入李淏的眼底。
然而多铎这个突然的转身,又发出箭来,着实令李淏大吃一惊,猝不及防,心中猛然一悚。前面的多尔衮也几乎是与此同时地发现了这个突发险情,然而却已经躲避不及,那支羽箭已然到了眼前。
李淏一声惊呼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口,就听见令人心悸的一声箭矢入肉的闷响,多尔衮“唔”地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几乎摔下马来。
“王爷~~”李淏大惊失色,但是此时两人同样都在向下坡奔驰的马背上,一时之间不能立即收住马蹄,在这个坡度上如果落马就肯定是面朝下栽下去。而看情形多尔衮似乎是胸腹间中了箭,如果支撑不住而摔下,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无论是后面还没有赶到的侍卫们还是山下远处的多铎那群人马,都已经大致地看出来了这个突发的变故,一时间反应不及,个个目瞪口呆。
没想到多尔衮在如此仓促危机之时居然很快稳定了平衡,用最娴熟的技巧逐渐让战马放缓了速度,总算给了李淏从后面赶上的时间。于是李淏抓紧这个机会,跃马赶到,伸手拉住了多尔衮这边的马缰,这才让战马彻底止蹄停下。
等李淏匆忙跳下马时,只见多尔衮已经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笨拙而吃力地从鞍上缓缓滑落。“王爷,王爷……”李淏一面焦急地呼道,一面抢步上去,将摇摇欲坠的多尔衮扶了下来。
刚一触手,就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液,李淏连忙低头察看摄政王的伤势,只见他脸色惨白,那支羽箭插在右胸上,似乎没入了寸余。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淏的脑海里突然一个设想闪过,不由得心念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