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内异响,守在帘子外面的苏茉儿顿时一惊,连忙进来:“主子……”接着就看到了撒落了一地的珠子,立即蹲下身去忙不迭地捡拾着,却也不敢多问一句话,因为她注意到大玉儿的脸色阴霾得如同暴雨即将来临的乌云。
苏茉儿是大玉儿陪嫁过来的丫头,是绝对的亲信,大玉儿几乎所有事情都不瞒着她,所以即使郑亲王来谒见,她也不用远远地回避,因此刚才屋内的一番对话声都清晰地听在耳里。苏茉儿知道,大玉儿为什么先前无论听到什么都能够沉住气,却在听说李熙贞一直陪在多尔衮身边时,大玉儿骤然之下就如此失态。然而这里没有她一个奴婢插话的份,尽管心里头亮堂,她也只能保持缄默。
“太后,您这是……”济尔哈朗先是一头雾水,诧异不已,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摄政王的福晋太后就会如此激动失态。不过他是极其精明,反应很是敏捷的人,很快联想到了幼主刚刚登基的前后,几乎传播了盛京大街小巷的那个传言。别的不说,就单道圣母皇太后与睿亲王多尔衮关系暧mei,甚至早已勾搭,连小皇帝都是他们的私生子。
说这位小皇帝是多尔衮的私生子,济尔哈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不是愚昧的市井百姓,对于皇家起居一无所知,所以才轻易相信那些叔嫂通奸的传言。要知道这盛京的皇宫实在小得可怜,说难听点那些妃嫔们就等于聚居在一个大杂院里,也只有五宫后妃各自有各自的独立住所。饶是如此,也均是紧挨着,几乎隔院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哪怕连只野猫都藏不住,就更不要说有野汉子进来与之媾和了。
而当时的庄妃根本出不了宫,多尔衮也没有机会进入后宫,这两人怎么就可能私情难了,甚至还弄出一个私生子来呢?况且皇上每晚临幸那位妃嫔都有明白的记录,按此推算受孕妊娠的日期,这中间是万万做不了假,钻不了空子的。
然而以前没有不代表后来没有,听说先皇驾崩后多尔衮也曾经数次来永福宫与太后会面,这时太后已经守寡,却正值盛年,也难免耐不住寂寞;况且多尔衮也和太后年岁相仿,又是一表人才生性风liu,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说不定,说不定真的……
济尔哈朗终于明白先前为什么太后一直回护着多尔衮,不肯相信他的汇报了,莫非太后真的和多尔衮暗存私情?这下可就麻烦了,如果太后真的和多尔衮郎情妾意,那么多尔衮若是提出自己登基为帝,娶太后为皇后,嫂子变妻子,让现在的幼主回去当储君,这么好的解决办法,太后怎能不一万个情愿?
等大玉儿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济尔哈朗走了神,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济尔哈朗很快反应过来,方才缓和了脸色,和蔼地说道:“其实也不必凡事都往坏处想,若是摄政王果真有那么大的胆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去年先皇驾崩,诸王在崇政殿内议立嗣君时,他也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辅佐皇上登基的。”
“太后有所不知,当时并非多尔衮拱手相让,而是两黄旗的索尼和鳌拜率巴牙喇兵在殿外剑拔弩张,他害怕一旦翻脸会丢了性命,才不得不采取了折中之策。其实多尔衮从那时候起,就存心把皇上当成摆设,以便于他操控大权,等时机成熟好篡位代之啊!”济尔哈朗见到太后如此之说,愈发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怀疑,禁不住焦急起来。
大玉儿思索了片刻,然而神色郑重地说道:“郑亲王这话未免有些片面,我当时虽然没有亲临大殿,却也知道后来摄政王的朝鲜福晋亲自带了三千精兵去包围崇政殿,当时索尼他们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了,只要摄政王肯点一下头,立即可以杀开一条血路,拥戴他登基为帝的。可见,摄政王并非是因为自己做不成皇帝而退让,却是不想看到我大清军队互相残杀,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况且昔日誓言犹然在耳,他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吧?”
大玉儿心里明白,当时的状况下多尔衮确实可以自己做这个皇帝的,况且就算他不想见到大清陷入内讧而让步,也完全可以推举麟趾宫贵妃的儿子十一阿哥博果儿继位,当时论生母的身份地位,贵妃也要比她这个庄妃高;贵妃是察哈尔贝勒额哲的母亲,论起背后的部族势力来,察哈尔确实比科尔沁要大,大清的蒙古八旗中并没有科尔沁的兵员;而且博果儿只有两岁,多尔衮立了他起码还可以多执政四五年,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多尔衮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儿子,可见他确实还念及当年那份旧情的,这一点连多尔衮自己都没有否认,大玉儿当然有数。
“而且,摄政王在领军出征之前前来谒见话别时,曾经再三保证对皇上忠心不移,要当周公的……”
“太后,您可不能被多尔衮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给蒙蔽了呀,”济尔哈朗不由得疑惑不已,究竟多尔衮给太后吃了什么药,居然一个劲儿地帮着他说话,连自己儿子的皇位即将不保都不甚担忧,“人性本贪,就算发过誓也不见得就有所忌惮,如今他大权在手,倾国兵力都在掌握之中,若想篡位易如反掌,当此良机,多尔衮怎能不动篡逆之心?”
济尔哈朗费尽唇舌,终于说得大玉儿有些动容,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济尔哈朗一愣,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迎驾,皇上年纪虽幼,然而君臣之礼却不可疏忽。才片刻功夫,就见到小皇帝气呼呼地闯了进来,一头扎进太后的怀里,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弄得两人诧异不已。
大玉儿见到皇上这般作态,实在挂不住面子,于是赶忙对济尔哈朗说道:“请郑亲王跪安吧!”接着补充道:“母后皇太后也好久没有见到王爷了,你不妨去清宁宫请安谒见,看看母后皇太后有什么训示。”
济尔哈朗立即心领神会,看来她一时间也做不出打算来,才让他去母后皇太后那里汇报一下,顺便探探态度,商议一下对策。于是“嗻”了一声,就起身退去了。
等济尔哈朗走了,大玉儿方才疑惑地问福临,“皇上这是怎么了?哪个奴才胆敢惹你生气?”
“还不是十四叔的那两条看门狗?简直不把儿子放在眼里,尾巴恨不得都翘到天上去了……呜呜呜……他们仗着有十四叔在后面撑腰,实在欺人太甚啦……”
福临一脸委屈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对大玉儿讲述着,当然也没忘记添油加醋,又顺带着把巩阿岱和锡翰的“恶劣行径”夸大地控诉了一番。在他的描述下,这两人岂止是大不敬,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尽管大玉儿半信半疑,知道儿子没少故意夸大其词,然而无风不起浪,假若巩阿岱和锡翰当真没有如此轻慢皇上的话,也不至于令皇上如此气恼;况且皇帝出行,起码也要由三五百名侍卫保护,这两人居然马虎到了只带五十人护驾的地步,的确是不小的渎职。
想到这里,大玉儿也不禁愠怒,什么样的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如果多尔衮的确尊重皇上的话,又怎么会纵容亲信大臣如此嘲讽慢君呢?不过想起福临不声不响地私自跑出去游玩,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实在是万幸了,她不禁极度后怕,忍不住责备儿子道:
“你怎么敢带这么少的人就悄悄溜出宫去?要知道你身为一国之君,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测的歹人想要谋害与你,这般危险你竟然一点不知,如若有叛贼或响马挡道突袭,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