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东青侧脸看了看那张银票,似乎有些犹豫。哲哲心底里又摸不准了,莫非这孩子不准备说实话?为了不给东青留一个编造谎话的时间,她紧追不舍地问道:“你看仔细点,究竟认不认得?”
东青模棱两可地回答:“这银票又不是人,况且上也没有什么记号,我哪里认得?不过我家账房里的银票倒也全部都是这家钱庄的,这钱庄的徽号我倒也认得。”
他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发行这种银票的钱庄是整个大清国最大的一家,很多王公贝勒们都把银子存在那里,所以账房里的银票当然也是这一家所发的,况且上面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记号,别说东青一个小孩子,就算是大人也照样认不出来。
众人刚刚大失所望时,东青一句老老实实的话又令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见东青话音一转,满脸诚实地补充道:“不过早上的时候,我倒是叫明珠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喏,就是和这张一模一样的,给了这个人,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莫非你们以为他偷了我的钱吗?”接着用疑惑的目光朝那人犯打量了一阵。
哲哲立即严厉地盯着明珠,“世子说得没错吗?你确实按照他的吩咐交给这人犯一张银票?”
明珠实在不明白小主子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要知道这万一审个水落石出可绝对是个掉脑袋的大罪,他也着实惶恐,但是一时间也摸不清小主子的心思,不知所措之下,也只得照实回答道:“回太后的话,世子所言并无虚假,早上时奴才陪同皇上和世子出猎时,确实按照世子的吩咐给了这犯人一张银票。”
见这么轻松就对上了口供,众人禁不住喜形于色,哲哲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朝大玉儿望了望,大玉儿回以莫名不解的目光,哲哲接着向东青问道:“那你究竟为什么会给这名人犯这么多银子?你们是今天早上偶然遇到的还是以前就认识?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是早上偶然遇到他的,他告诉我他是个猎户,我瞧着他可怜,所以令明珠给他一百两银子,叫他回家去好好过活。”
“这就是咄咄怪事了,你既然与他不认不识,怎么可能轻易给他这么大一笔银子?你难道不知,一百两银子足够一户百姓十年的生活所需了,”哲哲紧紧地盯着东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没有说实话,还隐瞒了不少秘密吧?”
不等东青回答,旁边的济尔哈朗突然对瘫软在地上的人犯问道:“怎么和你方才招供得不一样,莫非你胆敢捏造虚假供词,愚弄太后吗?”
那犯人吓得叩头如捣蒜,连连道:“他说得不是真的,小人不敢对太后王爷还有各位大人有半句假话,他给小的那张银票确实是叫小的替他杀一个人,就是那个……”
“好了,没问到你的话不要急着交待,问到了你再继续说,听懂了吧?”济尔哈朗直接打断了犯人的话,他不想在套出东青的真实口供前给东青提供更多的细节信息以利于伪造供词。
东青顿时一脸怒色,小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犯人怒斥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杀人了?我手下那么多侍卫,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还用得着找你一介草民?我还真是看错了人,想不到你表面上可怜兮兮,实际上竟是如此卑鄙!你老实交待,究竟被什么人收买,胆敢出来颠倒黑白,恶意诬陷我的?”
“没有,没有啊,小人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半句假话啊……”犯人急得面红耳赤,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东青的质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青你从实说来,不要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的!”哲哲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在她看来,东青小小年纪却也学得了不少狡诈,他多半是在撒谎。
东青气咻咻地回答道:“本来我还以为这犯人是个老实巴交的贫民,所以就替他隐瞒了杀头之罪,想让他保住一条性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居然凭空捏造谎言,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既然他如此可恶卑鄙,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讲述一遍,请太后为我做主,洗刷清白!”
接着他就详详细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一番:原来他在皇上忙着射一头麋鹿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林子深处似乎有更大的猎物,来不及打招呼就策马追过去了,结果猎物没追到反而迷了路。正彷徨的时候,明珠眼睛尖,一下子就发现有刺客潜伏,及时提醒才令他侥幸躲避过去。很快,明珠把那刺客抓了过来,一番询问,那刺客回答说并无任何人指使,只不过家里穷得实在过不下去了,老父死了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因此无奈之下才出来拦路剪径。正好碰见东青朝这边过来,看他的衣着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想抢了马去买钱,所以才临时起意想杀东青。
“……我当时真是被猪油糊住了心窍,居然傻乎乎地相信这犯人的胡诌八扯了,”东青一脸懊悔地抱怨着,“我看他说着说着痛哭流涕的,就心肠软了,他又说自己都两天没东西吃了,我瞧他饿得可怜,于是也就不去计较他先前的罪过,还叫明珠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告诉他回去之后买副好棺材,给他老父的后事好好办了,再用剩下的钱买几亩地耕种,以后别再搞这些歪门邪道的营生了。他当时一脸感激,还给我磕了好几个响头,说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我的恩德。”
“可是万万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出尔反尔,拿了我的钱,调个头就跑来对我大加诬陷,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东青骂到这里,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噢,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莫非这混蛋一开始就是受人指使想要取我性命,不料意外失手被擒,所以才临时编造出那番谎话来蒙骗我的?然后回去向他的主子汇报,那个幕后主使者见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演出一场戏来,令这混蛋反咬一口,反过来说是我用银子收买他去杀人?”
接着又补充道:“再说了,我犯得着收买刺客杀人吗?我跟谁有深仇大恨了?如果是不听话的奴才,直接下令处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东青说到这里时,愈发恼火,他一个跨步上前,照着犯人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狠狠地掴了下去,“说,究竟你是受什么人指使,胆敢诬陷本世子?”
他的力气太小,落在犯人脸上自然跟搔痒痒差不多,却着实令犯人面红耳赤,屁滚尿流,结结巴巴地抗辩着:“不是这回事,不是这回事,冤枉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东青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解释弄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因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分析,也找不出东青所言的一丝破绽,谁也不敢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够编造出如此一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的谎言来辩解,可是如果并非如此,那么东青的话就完全是真的?也只有这种解释才最为合理。
哲哲和大玉儿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一旁站立的索尼鳌拜一干人等,显然是猜测他们是谋刺不成,反咬一口,诬陷东青妄图弑君,前来告黑状,贼喊捉贼、谎报军情。
几位大臣连忙站出来拱手道:“太后明鉴,奴才等怎敢蒙骗欺瞒太后?定然是世子在说谎,这些都是他编造出来以逃脱罪名的。”
济尔哈朗见到风向有改变的苗头,立即眉毛一横,对东青一点也不客气,“难不成这么多大臣都是诬赖你不成?他们和你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指使刺客杀你,而后又反诬你呢?念你年纪幼小,一时糊涂,如果如实交代我倒也可以向两宫皇太后求情,饶你不死;如若你再行狡辩,可就国法难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