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元年九月初一。初升阳光照耀在盛京皇宫那一座殿脊上,仿佛给大殿屋宇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圈。此时,一场冠冕堂皇的“禅让大典”在大清门内的大政殿中上演着。礼乐齐鸣,仪仗罗列,百僚齐聚大殿。由于这座盛京最神圣的大殿其规模还不及燕京皇极殿的一小半,所以很多级别低的官员们不得不站在大殿外面的台阶下面,甚至一直排到十王亭前那宽阔平坦的甬道上。
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大典过后,这座皇宫就将成为历史。自打天命十年,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将大金国都从东京辽阳迁移到此之后,十九年来,这座宫殿经历了风风雨雨,见证了政场兴衰,权位争斗,以及大清蒸蒸日上的当道国运。当这个甲申年四月初八日,它静静地矗立在这里目睹着隆重庄严的出师仪式,目送着精锐彪悍的满洲八旗将士们从这里斗志昂扬地开赴关内时,就已经意味着,它未来的使命,将会被一座更大,更恢宏,也更伟大的都城——燕京代替。当这一天即将到来之际,每一个清朝大臣们无不是百味俱全,感慨万千。
由于多尔衮出征时,带走了一半文武大臣,未免显得不够热闹,还算不上济济一堂,人头攒动。况且这大政殿本来就不怎么宽敞,这么一来,就显得有些简陋了。然而,这气氛却丝毫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大殿地御阶之上,一位嗓门颇为洪亮的传令官正手捧一道明黄色缎子封面的诏书。读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朕在位经年,未有寸功于社稷,况任用庸臣,听信奸佞,器重宵小,屡有失德,以致党争倾轧。无有已时。若居帝位。恐有伤祖宗之明。危妨于祖宗之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朕为千古罪人也。摄政和硕睿亲王,睿圣自天,英华独秀,倡计出奇。攻城必克,野战必胜,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共武功俱远。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审时度势,挥师入关;躬命将士,扫荡流寇;化通内外,威震南北。虞舜之大功二十。未足相比。武王之合位三五,岂可足论。且天地合德,日月昭明。盖合称皇为帝,天下之幸。朕虽孤陋,未达变通,然幽显之情,皎然易识。今便顺应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摄政和硕睿亲王,一依唐虞、魏晋故事。”[注:本诏书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当属巧合。]
一声“钦此~~”,拖得腔调十足。
紧接着,另外一位传令官也展开了诏书,内容是同样的,只不过文字截然相反,这一份退位诏书是用满文书成,以便于那些听不懂晦涩拽文的汉文诏书用语的满洲大臣们好听得明白。虽然这道诏书并不算长,但是出于庄重,这位满洲章京也宣读得格外缓慢,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完毕。
退位诏书宣读完毕,又开始宣读另外一份禅位诏书。其内容也跟前一份相差无几,走走过场而已,却不得不庄重万分,每个人都凝神静气,纹丝不动地伫立着,侧着耳朵听着,或者说是做出侧耳倾听状。真正说起每个人此时的心理活动,却不尽相同,但是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个个一脸肃穆。
多尔衮坐在蟠龙镏金的宝座上,却仍然面沉如水,一如往日,仿佛和平日召开朝议时没有什么区别。由于他准备在燕京进行登基定鼎地大典,所以现在在盛京匆匆举行地,不过是禅让大典罢了。因此,他此时还不是正式地皇帝,身上仍然穿的是摄政王的礼服。但他知道,此时在燕京,恐怕冯刚林等善于阿谀逢迎的文臣们,已经早早地将八补龙袍和东珠龙冠准备妥当,就等他这个主子回去穿戴完毕,登上大宝了。
听着传令官的宣读,多尔衮心中颇觉好笑,国史院大学士祁充格虽然是个满人,然而文笔功夫和拍马功夫丝毫不比汉臣们逊色。这篇煌煌文章,做得像模像样,冠冕堂皇,简直把自己捧成了德超三皇,功过五帝的千古圣君,仿佛自己不顺应天意民心,即皇帝位的话,这简直就是大清之不幸,海内之不幸,天下之不幸。想到这里,他着实感到讽刺意味十足。
过了良久,诏书终于宣读完毕,接下来,禅让大典正式开始。为了避免逼君篡位地恶名和杜绝流言蜚语,也为了安抚人心,多尔衮最终还是选择了依照历朝典故行事,搞了一个最为平安过渡的方式来让小皇帝退位,也就是眼下的禅让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