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节 勃然大怒
中午时分,仁智殿东暖阁。 我正坐在炕上,细细整理着各部刚刚送来的折子,按照轻重缓急将它们分门别类,然后挑选出一些没必要由多尔衮亲自审阅的折子,按照他的字迹,在上面做一些简单的批示。 这些官面上的套词,我早已经运用得驾轻就熟了,自从我们和好之后,我又恢复了这项每日的例行工作。
门帘一掀,多尔衮进来了,周围侍立着的宫女们立即躬身行礼。 我们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向来不拘礼节,再加上我现在身子越发沉重,动作上也不及以前灵便了,所以我也只是稍稍挪动下身体,然后冲他点了点头,微笑道:“皇上回来啦。 ”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也没看我,就站在地当中,由宫女们侍候着脱去繁琐的朝服,换上了轻便许多的常服,这才转过身来,坐在炕沿上默默地喝茶,一言不发。
看他这种冷淡的态度,我就知道他仍然在为阿济格的事情生气。 对于朝廷上的事情,我虽说谈不上了如指掌,不过也是知道个大半,说实话,这件事确实是阿济格理亏,不过要说他是谎报军功,倒是未免有些冤枉他了。 关于李自成究竟有没有死,别说满朝文武,恐怕就连多尔衮也拿捏不准,所以才愠怒不已,对阿济格多有冷落了。 不过身为局外人的我心里面却有数得很,李自成绝对死了,至于杨翔凤他们的折子。 估计是道听途说,再加上分析各种迹象,才会如此上报地。 在没有调查考证之前,多尔衮宁可相信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哥哥,这一点未免有点刻薄,假设换成多铎,多尔衮还会如此刁难他吗?可见。 说来说去还是偏心的情绪在作祟。
不过尽管我这么想着,却不敢把这些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道:“武英殿那边的宴席开始也才一会儿,皇上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多尔衮放下茶杯,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不回来还留在那里干吗?这次论功行赏没有阿济格的份儿,我又没给他一点好脸色看,瞧他那眼神,马上就能冒火了。 若是他呆会儿几杯老酒下肚,脾气一来就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来质问我。 那我的脸面可往哪里搁?那个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以为你逃个席,那边就肯定太平无事了?十二伯性子鲁莽,脾气也大,本来你两次派人申斥,就已经让他丢尽了面子,这一次又公然冷落他,你以为他会忍气吞声。 就此算了?”
“那又能如何?反正我也不在那,他就算找人骂也找不到,还能惹出什么麻烦来?你未免担心过头了吧。 ”说着,多尔衮转过身来,揽住了我地肩头,冰冷的脸上总算是挤出了一点笑容。 “听说有了身孕地女人总喜欢疑神疑鬼的,比平时还喜欢花费心思,莫非你也这样?”
我并没有挣脱的意思,而是顺从地任由他搂着,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按照他的话题调侃下去,而是继续说着正题:“武英殿那边的事情就暂且不谈了,就说说你这次的处置态度,是不是也有点需要商榷的地方呢?”
多尔衮一愣,收起了脸上地笑容,问道:“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叫我赔着笑脸去迎接他才对?”接着。 他又略带烦躁地感叹道:“这个阿济格。 永远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在政事上不但一点也不见长进。 还经常给我惹乱添烦,我指责他好几次了,可他却半点记性也不长。 偏偏他又是我哥哥,我总不能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吧?可是你看他这一次,也实在猖狂过头了点,如果我不给他点惩治,满朝大臣们嘴巴上不说,不过心里头还不得说我包庇纵容自己的兄长,处事不公?这可是关系到威信的大问题,我怎么能有半点马虎?”
我见他如此烦恼,于是也缓和了语气,柔声劝说道:“其实皇上也不必这么烦恼,这事儿也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你和十二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的兄弟,虽然他这次犯的过失不小,可他毕竟也没有做什么胳膊肘子向外拐地事情吧?这朝廷上,若是论起忠心来,除了十二伯和十五叔,还有哪个能让皇上彻底放心的?所以你们兄弟之间若是闹僵了,只有让外人笑话,没有半点好处。 ”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多尔衮虽然心情不佳,不过和我说话的语气还是心平气和的。
“呃……我觉得,皇上可以先追究十二伯未等诏旨就先行班师的罪责,当然,具体怎么个惩处方法,也可大可小。 只不过呢,这个过失毕竟也掩盖不了他剿灭流寇的功劳,所以对于他地功劳,皇上还是照样承认,照样赏赐;至于这个过失,也可以适当地惩处一下,比如罚银之类,总之不要太重就是,免得被人说作是功高不赏,小过重罚,有失偏颇。 ”
多尔衮摇摇头,否定了我的意见:“这可不行,照你这种想法,完全就是妇人之仁,犹如隔靴搔痒,没有什么效果。 有道是乱世必用重典,尤其是他们这些骄兵悍将们,倘若不严格管制,日后只会愈发骄狂,到时候再整治起来可就难了。 其实,你也别怪我这人刻薄,对于用得着的外人,要外宽内严;对于自己人,要外严内宽。 一来是不能让这些自己人们以为可以仗着疏不间亲的优势而胡来,二来也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表示自己处事公正,绝不徇私。 因此,这一次不但不能赏他,还要惩处才行。 ”
我觉得多尔衮说得确实有些道理,阿济格这次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给他泼点冷水肯定不行。 只不过,具体做法上,多尔衮还是欠妥当了些,于是我劝说道:“这些驭人之法,帝王权术,我自然不懂,也远不比皇上想得深远透彻。 只不过抛却国事。 先说这家事,皇上却未必能处理得游刃有余呢。 ”
多尔衮这次倒是虚心起来。 估计他自己也已经对自己的这个缺点有了觉察吧,“也是,这方面我地确没有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你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
“那我就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皇上若觉得合理,不妨采纳一下:皇上这几日并没有立即惩处十二伯。 想必是要等他自己回过味来主动检讨,只不过看眼下的情形是不太可能的了。 皇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十二伯叫到这里来,把他地错误指明,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之处也可以释疑。 当然,不能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训斥,有话好好说,让他自己认识到自己地错处。 回去之后主动上个折子请罪,到时候皇上就可以给他个台阶下,适当地减轻惩处。 这样一来,你们俩人地面子就都保全了,于情于理都没有什么亏处,外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有什么不好地呢?”
他默默地听着,一直到我讲完,也没有立即说话。 沉思了一阵,方才点点头,“嗯,目前也只有你这个法子才算合适了,除了这样,我还能如何,还当真和他撕破脸面,让外人看笑话不成?”
见他肯采纳我的意见。 于是我放松了许多。 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在门外面用焦急的语气禀报道:“皇上,武英殿那边出事儿啦!”
“什么事啊?”多尔衮不耐烦地问着,同时嘀咕了一声,“大惊小怪的,难不成那边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