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信十足,认为这样的做法高明至极的话,那又我?”从他的目光里,我没有看出虚心纳谏的成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这样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这么看来,你是反对的了?你觉得我理由不充分吗?”多尔衮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等着我提出反对意见,然后他就一一驳倒,让我哑口无言,以后不会再出来阻挠他的决定或者意图作梗。
我微微一笑:“皇上英明,理由自是非常充分,我当时听了,也曾哑口无言,心悦诚服。”
多尔衮当然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于是问道:“是不是你后来琢磨了一阵,又想出了什么不妥之处?”
我懒得再和他兜***了,于是直接问道:“皇上莫非以为让汉人们都了头,改了满洲服饰,就可以避免汉化,避免重蹈北魏,金国和蒙元的覆辙了吗?”
之前,我一直考虑着如何能够说服多尔衮,沉思良久,心里渐渐有了谱——若是像龚鼎和范文程那样单单从汉人的礼法上和政权稳定上来劝说,那么多尔衮肯定有一百个理由反驳,所以我必须要拿出点新的东西来作为论据,这就是引导他的思维渐渐摆脱历史局限性的束缚,这也是唯一说服他的希望。
多尔衮之所以深深忧虑满人汉化,一半是因为他多年以来就深受皇太极的教诲。皇太极认为,汉化会令人丧失尚武精神。弃武从文,并且学去了汉人那种奢侈享乐之风。因此他经常劝谕众人不忘满洲传统,还说:“朕发此言,实为子孙万世之计也,在朕身岂有更变之理?恐日后子孙忘旧制,废骑射,以效汉俗,故常切此虑耳。”作为皇太极地好学生。多尔当然会牢记这一点。另外一个原因是。去年时大学士希福向朝廷进献了满文写的辽、金、元三朝史料。这些过往异族入主中原的历史经验。最主要的警示就是要异族统治者一点要防止上层汉化。特别辽、金两朝,汉化最终导致了皇族的消沉和委琐懦弱。多尔衮仔细阅读史料之后,不能不对这个问题极其重视。
“这是当然,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父臣子,自古一体,岂有君父剃辫发、着旗服。而臣子不从之理?汉人们剃了发,穿上了我满洲的衣服,才会老老实实地做大清的臣民;只要他们继续穿着明朝的衣服,留着明朝地发型,那么他们就时时刻意区别满汉,怀念故朝,必然对我朝怀有异心。况且汉人们不发,将来满人也渐渐地把他们地习俗学去。也开始蓄起头发。穿起汉人地衣服,以汉化为荣,忘记了自己的根本。那么大清就离覆灭不远了。”
我实在为多尔衮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强盗逻辑而感到可笑了,“难道改变的发型,思想也就能跟着改变了?剃了头发,就可以忘记自己是汉人了?假设被征服的是满人,汉人强迫满人蓄起头发,穿起他们的衣裳,不从就杀头的话,满人会不会奋起反抗?就算是当时被迫从了,那么每当看着自己身上地异族衣装时,心底里会不会积蓄仇恨,暗暗打算着,早晚有一天,要打败汉人,改回自己本来的模样?”
多尔衮先是一愣,不过他的回答却也不无道理,“也许会,然而人总是容易忘本的,就算是当代的人会怀有仇恨,可这个仇恨未必会在他们的子孙身上延续下去。假若他们的子孙在大清的统治下活得很好,日子过得满意,肯定会把这个仇恨忘掉地。随着那些死不开窍地人陆续入土,这个仇恨也就跟着消亡了。”
想想后来的历史也确实和他预料得差不多,当一批一批的汉人学子们拖着辫发进京赶考,做清朝地官员,为清朝效力,维护清朝的统治,甚至不遗余力地一次又一次地冲锋陷阵,竭尽心智来为镇压反清武装而努力时;当辛亥革命之后,革命党人拿着剪刀到处剪辫子,无数读书人一面极力地护着脑后的辫子一面痛哭流涕时,就恰恰应验了多尔衮的预料。人性和血性,有时候恰恰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