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瞧出我不能说话了。也就没再多问。而是淡淡地说道:“你倒是挺能睡的,一觉就是四天。这几天来都没有吃东西,我瞧你也该饿了,我给你弄点吃的来。”说完之后,也不等我同意不同意,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端了一只粗瓷地大海碗回来了,还是热气腾腾地,显然是刚刚烧好的。闻闻气味,竟然是许多年都没有再喝过的小米粥。我更加肯定,这不是宫里了,他究竟带我来了哪里?再看他身上的衣衫,也有不少皱褶了。显然是穿了几天没有换洗才这样的。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未免也太神秘了点。
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用调羹在碗里面搅和搅和,等热气散了些,才舀起一勺来,吹了吹,试探着不烫了,这才凑到我嘴边来。“来,张嘴。”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饿,似乎刚才喝药已经喝饱了。根本没有任何食欲。于是,我并没有张嘴,而是将头偏向一边。其实,就算我现在能动作能说话,我该如何表示。如何说话呢?虽然我先前很恨他。可我已经出手伤害他,差点杀了他。这,未免也严重了些,我想他应该不会原谅我的。就算他对我无情无义,可也罪不至死,我怎能,又有什么理由下那样的狠手?现在的他,一定恨死我了,可却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他越是压抑着不肯爆,我就越是不知所措,无奈之下,我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也逃避迎视他的眼神。接下来,我应该怎样,他可能会怎样,我不知道。
沉寂了一阵子,多尔衮放下碗来,伸手抚摸着我的脸,手指凉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而且,恍恍惚惚,有如梦呓,“你瞧瞧你,都三十几岁地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那么任性。你几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就一点都不饿吗?饿了的话还不吃,是在耍脾气吗?你老是说我不懂得照顾自己,老是让你操心。可你看看,原来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不是我,是你。才几天功夫,你就瘦了一圈,就跟干枯的树叶似的,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看,现在都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按理说,听到这些温暖体贴的话语,我应该感动一番才对,要是按照往常,我搞不好都要感激涕零了。可我不明白,他难道是失忆了?不记得我用花瓶砸他地事情了?就算不记得了,他醒来之后现自己受伤了,总不可能不去追问和探究吧?这个紫禁城里敢对他如此下手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想要瞒过他,轻易地糊弄过去,还真是难如登天。可若他根本没有失忆,那么又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怨恨,反而这般关怀体贴我?实在太反常了。
在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心理之前,我并不理睬他,仍然头向里,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想听听他接下来究竟要说什么。
“熙贞,你要是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这从古到今,哪里有饿死的皇后?传出去肯定让人笑话死了。不过呢,你执意不肯吃,我也不会强迫你地。只不过,你要是非要绝食的话,我也陪着你好了。咱俩要死也死在一块儿,活着的时候同衾,死了之后就同**。到时候,咱们就成了千古帝后殉情的榜样,让后世人传说去吧。这不,就在这里了,多方便呀。你要是决定了,我就直接把墓室外头的断龙石落下来,这样外头地人无论如何也进不来,咱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彻彻底底地一起上路了。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不论生死,都不会分开了。”他说着这些话地时候,语调虽然有些缓慢,却没有任何激昂或者悲怆的成分在内,就好像跟我讲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地故事一样,平平淡淡,无悲无喜,好像事不关己,他只不过是个看客罢了。
我听到后来,陡然一惊,感觉他这不像是说着玩,或者骗骗我那么简单。惊愕之下,我立即睁开眼睛,再一次打量着室内,果然,他这么一说,这里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墓室。
多尔衮并没有再问我什么,而是主动地解释道:“你一定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我就告诉你吧只可惜,我想把这个秘密一直保守到最后的,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现在不得不让你知道了。这是我七年前派人在这里秘密修建的一座陵墓,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来,隐蔽得很。将来陵墓建成,那些知情的人也会永远地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让后人知道的。这里,就是你我最终的归宿,永眠之地。
不过呢,我只令人造了一口棺椁,要是我先死了,就停在这里,等你百年之后,就和我一起化了,骨灰混在一起,就放在里头;要是你先死了,也葬在这里,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一个月一次,或者三个月一次。你看看,就是咱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屋子,是我令人特别辟出来的。有睡觉的地方有吃饭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住着,白天守着你,晚上陪着你睡觉……等到我老了,走路也走不动了,就不回去了,把墓室门封死,外面的人谁也进不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这里陪你,不被任何人打扰了……
我本来想等我死前再告诉你,或者干脆不告诉你,可现在却不一样。几天前,我想你要是真不成了,真的醒不过来了,索性就送你过来,陪着你上路算了。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我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们父子相残,再也不用担心东青争不到皇位,再也不用担心我将来可能会伤害到你了。你说,我猜想得对不对?这几天,我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一个人呆在这里琢磨着,心想,你是不是恨我入骨了,才会这样对我?你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可你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这究竟是谁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吗?
若真的全是我的错,那么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就连活着也是种罪孽了。我要是早点死了,多少还能保住你对我的怀念,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真正怀念我的人;可我连点自觉都没有,还硬是活到现在,活到让你恨我,让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你说,我这样是不是自找的,活该呢?
可我忽然又明白了一点新的东西,那就是,我不该让你有我的儿子。如果没有东青和东海他们,你也不会对我那般绝情。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你依靠我如同依靠大山;可孩子们大了之后,你终究还是要依靠儿子的。所以,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女人们的通病,为了儿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丈夫呢?哪怕你为了儿子,而将我的命视如草芥,我也不应该怨恨什么。
你们女人,就是要依靠着男人活着的,丈夫就是白天时候行路的马,儿子就是晚上时候歇息的房。现在东青也快长大了,就要成给你遮风挡雨的房子了;而我也快老了,就要变成伏枥的老马,只能苟延残喘着浪费草料,却不能再带你去天涯海角。你不再需要我,我又何必死死地纠缠着你?当年我想不通大玉儿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只以为她爱上了权势。可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你们女人的命,也是我们男人的命,谁也改不了,谁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