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这话说完之后,不但众人都有嘲笑之意,连尼堪本人也觉得颇为好笑。按理说,他不但看着家族里这些子弟们一个个从什么也不懂,却心比天高的小毛孩渐渐地成长起来,个个都能成独当一面的大将,连他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初生牛犊不怕虎,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的法子是错的,喜欢提些与众不同的建议来,好引起大家的关注。
只不过,东青这一次的提议倒是有意思,不赞成大家乘胜进击,而是继续采取保守战术。于是,尼堪也很有兴趣听听他的具体谋算,就并没有立即否定,“哦,那么你觉得有什么办法,更容易战胜李定国呢?”
东青知道机会难得,在大家的想法都完全统一的情况下,自己如果不说出点的确实用有效的战术来,的确无法说服在场这么多远比他资历深厚的将帅。
只见他神态自若,侃侃而言:“末将以为,李定国虽善于用兵,可整体实力,还是逊于我军的。他今晚所能进抵衡州的,最多五万兵力。若明日与我军在衡州城外围交战,必然会在城北山区布下重兵,以求一战而胜。此时,衡州城必然空虚,最多一万守军。所以,我军可以针对他这个弱点,加以利用。明日一早,大将军可率主力沿衡山正路,亲自前往衡州,排场和气势都要做足,让明军以为我军迫不及待与其决战。而可另外派遣一支军队,约三万,绕道东边的株洲,攸县一带,从衡州东南突袭明军侧翼,或者乘虚拿下衡州,断其后路。如此两面夹击,明军主力必然溃败,一战既可功成。”
众人听了都露出不以为然之色,立即就要出言反驳。而尼堪倒是没有立即露出鄙夷之色。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道:“若明天一早出,大将军所率中军主力,与敌接触之后,不可过于恋战,也不可被其吸引而全力追击。若明军一触及溃。只需照例追击十里,收集些战利皆可,不可贸然深入。应步步逼近,稳扎稳打,一点一点地朝衡州前进,以消耗明军实力为主。这样一来。就可以为绕道株洲的东路军赢得时间,等到东路军进抵衡州东南,即可与明军主力进行决战。待战事胶着之时,东路军再突然袭击其侧翼,大功可成。”
这一次。大家看看他说的差不多了。而尼堪还没有明确的表态,就纷纷出言反驳他了,一时间七嘴八舌,总而言之,就是认为他是在纸上谈兵。计划并不可行。
多尼看看众人虽然反驳一番,可是没有把道理说透彻,东青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于是主动站出来说道:“你这计划看起来倒是不错,可真正实施起来就难了。先,你究竟是要攻城。还是要偷袭。都没有个定论,打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打哪算哪的。若要攻城,就必须携带红衣大炮,而株洲一带地势险要,山路崎岖,虽可行军,却仅限于轻骑简装,不可运载辎重,更别提随随便便就几千斤的大炮了。若是偷袭,也未必完全奏效。李定国既然不是一般庸人,自然也会在各处道路布置哨探,队伍一行,哪里有不被现的道理,何况还是三万大军?他一旦现我军企图,就会立即龟缩到衡州城内,放弃在城外与我军决战。我军一旦失去了野战的优势,而采用攻坚地劣势,要想痛痛快快地取胜,可就困难了。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份,即将新年,朝廷方面正在盼望着咱们的捷报佳音,咱们若能在这一战就立即解决掉李定国部,就再好不过了。所以说,集中优势兵力,一战而击溃其众,才是眼下最适合的法子。”
东青听完之后,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陷入了沉默。
尼堪也和多尼一样的想法。他倒也不是如何轻蔑李定国部的明军,毕竟李定国之前在广西的表现,已经足够令朝廷震惊地了。可问题是,越是要重视,才越想利用最佳时机将其一举剪除,而不是慢慢地打拉锯战,让对方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地扩充实力,反而越来越是壮大。而且若不在明年春夏之前消灭掉敌军,接下来南方天气炎热,自己的队伍水土不服,肯定要吃亏的,他不想和习惯在南方打仗的明军长久地纠缠下去,正是这个理由。
尼堪看看东青没有动静了,这才话:“你也不必过于高估李定国的能耐。一军统帅就算再怎么厉害,可如果他底下的兵不行,也照样白扯。当年在松山,洪承畴地十三万大军一夜之间,溃败涂地,还不就是这个原因?眼下好不容易把明军的主力吸引过来,若是过于谨慎,或者手段花样太多,反而打草惊蛇把他们吓跑了,就像沙子撒进了小米里头,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一粒粒地捞出来,可就麻烦了。李定国就算玩出花来,他也就那点人马,我八旗大军向来以少胜多,区区五万明军,也不在话下,完全吃得下。”
没想到东青却并没有偃旗息鼓,倒是一鸣惊人了:“大将军勿怪,末将怀疑,今天中午信显贝勒所破之明军,很可能是李定国提前派来,充当诱饵的,让我军尝到甜头,以为明军主力也大抵如此水平,于是愈加轻敌。只要我军轻敌冒进,就很容易正中圈套。这下子,人声沸腾了,众人对他的不满之情就更加强烈了,纷纷出言谴责。毕竟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多尼今天杀敌地功劳,不算功劳,反而要成为“轻敌冒进”地典型,倒是罪过一桩。多尼虽然和东青同属贝勒,但是在军队中可绝对是上下级的关系,下属这样说话,就是藐视之罪,严重了要军法处置的。
多尼固然不悦,可是他本人不能出来指责东青,这样显得太过计较,他并不说话,只冷眼瞧着众人指责东青。
尼堪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好笑,现在似乎问题明朗了,东青之所以要和大家唱反调,很可能是少年意气,看不惯这段时间多尼的春风得意,有那么点嫉妒之嫌。看看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是拍了拍手,“好啦,如果大阿哥没有更好的理由能说服咱们地话,今天的安排就可以定下来了。明日拂晓时分开拔,按照之前的布置,你们要各司其职。不得违令。”
“可是……”东青忍不住又往前站了一步,可当尼堪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脸上时,他却将余下地话音咽了回去。毕竟他也只不过是推测而已,也无法肯定,更没有什么有利的理由或者证据来说服大家都听他地。所以他不再言语了。
尼堪看他虽不再争辩。可总有些气意难平地意思,就吩咐道:“明日你不必充当前锋,只在后队就可以了,”接着,视线转向多尼。“你也如此,明日与他一道,统领后
安排好了多尼和东青,让他们没有继续争功斗气的机会,他这才面向多罗贝勒吞齐,一等伯程尼。正白旗巴牙喇章京锡图库三人说道:“你们三人为前锋。明日拂晓时分,立即率领本部兵马开拔。经衡山往衡州。一路凡遭遇敌军,立即击溃,不可擅自追击,不可与中军距离太远,一旦情况有变,立即向本帅禀报,不可擅自做主。”
“!”三人出列,齐齐领命。
然后,他又接连吩咐下去,将各个在场将领地职责所在和如何行动都安排妥善,看看差不多了,这才宣布会议结束。
这时候已经入夜,照例大家各自领命之后回去布置,然后吃饭睡觉,养好精神明早出。不过这几天众人在湘潭有组织有计划地搜掠了一番,杀了一些“附逆”地俘虏军民,又抢夺到不少粮食物资,免不了心情大爽,要好好享受享受。于是,今晚众人要一并聚餐。
清军一贯纪律严明,虽然这种聚餐属于不成文的惯例,但是由于此时属于大战之前,所以即使搜刮了不少好酒,也没有一个敢拿出来饮用的。这一餐大鱼大肉,还有临时抓来的当地厨子烹饪的湘菜佳肴,不善吃辣椒的众人个个都吃得面红耳热,倒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