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走进室内,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不闻。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极清晰的心跳,很急促很凌乱,伴着阵阵酸痛,仿佛要跃出胸腔来。
阴霾的天色,没有半点阳光。他甚至忘记了他来这个院子里究竟打算找谁,究竟要做什么。这个陈设依旧,却不见一个人影的屋子,是谁的?
鬼使神差般地,他走到一个高大的立柜前,却愕然地停住了脚步。因为柜子中央的门上镶嵌了一块大大的更衣镜,他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影,这个人影让他愕然了。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只见镜中这人,浑身浴血,根本看不出原本衣裳的颜色,鲜艳的血色仿佛能绽放出妖冶的花来,眼神很空洞,没有任何内容,好像黑漆漆的深夜,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到后来,那人诡异地笑了起来,那张脸好像很不真实地,惨白惨白的,破裂出一个小小的口子,渗透出殷红的液体,一点点地流淌下来。
这是谁?这是谁?他怎么敢对他笑得这般放肆,怎么敢用这样的神色面对他?他挥刀想要砍下这人的头颅,可刀刃和铜镜发出尖利地碰撞声之后,镜面上虽然多出了一道创痕,可那个人却依旧存在,依旧诡异莫名地冲他笑着。他的耳畔,似乎能听到猫头鹰一样的桀桀之声,这声音,是那人发出来了吗?是在嘲笑他,笑他无能,笑他傻瓜?
他怒了,扔下刀子,伸手在那人脸上狠狠地抠着。抓着,可那人虽然不笑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般光滑,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张真实存在的脸。他疑惑了,收回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镜子里那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在模仿他吗?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人,一只手缓缓地摸到了脸颊地伤口上。突然,手指弯曲着,一点点地撕裂着,伤口渐渐地扩大。血从原本缓慢的渗出到后来变成了迅速地流淌。最后,他甚至清晰地看到里面露出新鲜的肉来,皮开肉绽,甚为可怖。
黏糊糊的液体沾染得满手都是。整只手都变得血红,很像屠夫的手,很像刽子手的手。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人。渐渐地,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其实,对面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根本就是他自己。只不过那不是什么影像,也不是一个有灵有肉的,真真实实的人。而是他地魂魄,从他躯壳里游离出来的魂魄。至于镜子外面的这具肉身,只不过是个灵魂已经消失,剩下来的行尸走肉罢了。否则,他怎么会感觉不到痛?
弄清楚眼前地一切之后,多尔衮突然感觉到极大的恐慌和害怕。浑身入堕冰窖。不,不是冰窖,是地狱。这么多年来,从他十三岁第一次杀人开始,成千上万个倒在他刀下,剑下,箭矢,炮火之下的人;这些被他亲手杀掉,或者指挥部下杀掉的人;曾经活生生地生存于世间。和他一样被阳光照耀。被清风吹拂,被雨水沐浴过地人。都化作了一缕缕冤魂,变作一只只厉鬼。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向下望去,恍如地火熊熊,滚烫炙人。它们从地狱里伸出一只只白骨森森的骷髅手来,争先恐后,想要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入地下。它们要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噬咬着,咬下一块块肉,一根根筋,一条条皮,甚至连他的骨头都被咀嚼得粉碎,连骨髓都吸食干净……他的瞳孔渐渐放大,眼眶都快要裂开了。他看到他的血肉在炙热的火光中飘飞,好像妖冶地落花;他看到他的白骨在潮湿粘滑的地面上渐渐粉碎,就像层层素雪。
到最后,一个骷髅骨架蹒跚着朝他爬来,诡异的是,骨架上明明穿了华丽的龙袍。这是谁,这是谁?好像是,他的八哥,皇太极。
他颤抖着,战栗着,想逃,却发现自己残破地身子已经没了四肢,只剩下被开膛破肚之后的躯干,他根本没法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太极爬到自己跟前来,骷髅头咧开嘴来,呲着白森森的牙齿,好像在向他笑。
“十四弟,哈哈哈,你也来了,你想八哥了吗?八哥也很想你啊!”
“你……”他哆嗦着。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往日地骄傲和勇气不知道怎么地。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他就像个怕死地懦夫。渺小地蝼蚁。命运只要轻易地伸出一只手指来。就能把他碾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