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反抗军不曾.鸣金收兵。
赵宁下令将士轮换上阵,开启夜战。
吴军没有得到时间休整、搬运战斗物资、修缮城防工事,城头的擂石滚木、弓弩箭镞等物消耗一空,反抗军攻城将士压力减小不少。
张玉登不得不让更多青壮出动,冒死往城头搬运战斗物资。城头战事惨烈反抗军登城迅捷,吴军将士焦急万分,不断通过打骂的方式催促青壮们加快速度,打伤打死之事时有发生。
一夜鏖战,青壮们死伤惨重。
拂晓前,反抗军停止进攻。
第三日上午,反抗军并未继续攻城。
站在残破的血火城头,张玉登望着城外安静的晋军答应,眉头紧锁,“城里还有多少青壮可用?”
“尚有六七万。”副将抱拳回答。
张玉登长吐一口气。
昨天一日夜的作战,吴军伤亡原本并不比第一日大,但反抗军的夜战能力强过吴军太多,夜间作战折损加快,现在伤兵营人满为患。
青壮折损同样很大,仅是昨日一场消耗,就有几千人或死或伤。这还是发生在青壮作战范围有限,只是承担辅助的情况下。
“六七万青壮,足够消耗一段时间。反抗军雷霆暴雨般的攻势持续不了多久,数日之后必然攻势减弱。只要这些青壮里有一两万人成为战士,我们就一定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张玉登勉励身边的将校们。
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点头附和。
忽的,张玉登回头看了一眼城内,脸上浮现出浓烈的不耐之色:“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哭声?本将不是已经下过令,城中百姓不得嚎哭?这般影响军心士气,仗还怎么打?”
老弱妇孺的哭声阴云般笼罩全城,之前还比较小,这会儿扩大了不少。
这哭声自从昨夜之战结束就没有真正停止过,哀婉凄凉又刻意压抑,听得人心情沉重禁不住发慌。
伤亡的数千青壮都是有家人的,自己的父亲、儿子、丈夫伤了死了,城里的百姓岂能不伤心欲绝?
哭嚎的不只是死了亲人的百姓,余者大多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青壮们要继续冒死往城头搬运物资、上城助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胳膊断腿乃至丢掉性命,百姓们难免心怀忧戚。
哭声能够大到笼罩全城,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落泪。
“末将这就去让他们住嘴!”负责此事的一名将领察觉到张玉登的不满,脸色一变,生怕被对方怪罪,连忙抱拳,而后咬牙切齿煞气腾腾的冲下城墙。
很快,一队队吴军将士冲入街巷,蛮横地踹开百姓的家门,呵斥声打骂声此起彼伏,将哭嚎声压了下去。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哭声,张玉登这才缓和了神色。
其实他并非没有心肝,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想对百姓太过苛刻,草菅人命总是一件违背人性伦常的事,张玉登是一个出身不俗的将领,读过圣贤书受过教育,不是冷血的杀人恶魔,喜欢吃人嚼肉。
可现在他没有选择。
这是战争。
战争只有胜负。
午时刚过,反抗军出营。
张玉登依旧站于城楼坐镇指挥。
大战一开始,他就发现情况不对。
很不对。
不仅他发现了,无数吴军将士也立刻发现了。
眼前这场景,但凡不是聋子瞎子,想不发现都不可能——城中街巷中,乌压压一片又一片人潮呼啸着向城墙冲来,一路上碰到吴军将士,便彼此厮杀缠斗在一起。
这些都是城中青壮!
多的望不到尽头。
城中六七万青壮近乎全部同时出动!
不只是青壮,头发花白的老人,未到弱冠之龄的少年,甚至是身娇体弱的妇人,手里都拧着菜刀、长棍、铁锹等物,跟在青壮们后面,如狼似虎地杀向城墙!
遇到被前面的青壮打翻的吴军,便一拥而上将其淹没。
四面皆乱。
满城沸腾。
全民俱反!
张玉登怔怔看着这一幕,犹在梦中。
吴军将士无不心惊胆战,纵然是张玉登的亲兵营,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天翻地覆般的场景给震住,而这时,反抗军将士已经攻上城墙。
反抗军正面猛攻,而那些跟吴军将士呆在一起,本来是要与他们一同作战的青壮,突然举起手中长刀、提起手中长枪,向面前的吴军将士捅了过去。
有助战青壮的城头地带,霎时乱成一团,吴军将士陷入腹背受敌之境;没有助战青壮地段的吴军,同样在腹背受敌——城外反抗军与城内青壮都是敌人。
张玉登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现在你总该知道,在这场战争中,本将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事,不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了吧?”
张玉登僵硬的转过脖子,看见杨大将军洞若观火地站在一旁,神色木然毫无波澜。
张玉登张了好几次嘴,声音格外艰涩:“大将军......请大将军出手,挽救大军危局,为吴国保住符离城!”
杨大将军没有回头:“胜负早在这一刻之前就已决定,而今木已成舟本将又还能做什么?
“只可惜你懵懂无知,事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以前那样的敌人,我们身处的战争不是过往那样的战争,容不得半分不仁不义。
“贻害三军至此,你实是吴国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