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异样的反差美感，让徐知木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本应该是一只和安小米一样的白天鹅。
只是，往日的经历，就像是此刻她褪去的白色羽绒服，褪去了圣洁的白色羽翼，却也未曾放弃自己昂起的头，和无法掩盖的高傲美丽。
她拥抱黑暗，是因为那个时候，黑暗的法则，就是她唯一生活下去的方法。
程帆淼缓缓来到徐知木面前，炉火的火光下，她从黑暗中一点点走向光明，在徐知木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些笑意，还有……爱意。
炽热的，让徐知木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对视。
“好看吗？”
程帆淼问他。
“很好看，有名字吗？”徐知木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有，因为这一件，注定是不能在阳光下出现的作品。”
程帆淼摇摇头，他看着徐知木，轻轻弯下身子，两个人的目光几乎贴在一起。
“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徐知木默然片刻，旋即轻笑：“好啊。”
程帆淼笑的很开心，她把腰间的那条黑白两色的丝带交在徐知木的手上：“请一定，要拉好我。”
徐知木轻轻握着丝带。
却看到程帆淼竟然踢掉了自己的鞋子，她走在积雪覆盖的地方，白嫩的玉足走在同样纯洁无痕的白雪之上。
“你…”徐知木刚想说什么。
却看到程帆淼，此刻竟然在轻轻起舞。
天空依然纷纷下着雪花，她轻轻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她可是艺术生啊，此刻她跳的，就是芭蕾舞中的天鹅湖。
而她，也确实像是一只黑天鹅。
满天雪花落在她的头顶，双肩，黑色的裙摆，在炉火的灯光下，在皎洁的月色下，面前的河流，似乎真的成了传说中的天鹅湖。
她的舞姿时而柔软时而欢快，又时而有些彷徨，地面积雪寒冷湿滑，有几次程帆淼都差点摔倒，但是徐知木手里紧紧攥着那条丝带。
这一刻，程帆淼似乎成了要挣脱被黑暗侵蚀的天鹅，而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徐知木手里的丝带，徐知木也是唯一能拉着她，守住这丝带上最后一丝白色圣洁的人。
徐知木看到一丝晶莹的色泽，那是她的眼睛，一滴滴泪光，从她的眼中涌现，随着她一个踮脚的转动，眼泪洒落在地面，还有一滴，落在徐知木的手上。
“这是我为自己做的嫁衣，这一世，只为你穿这一次。”
“程帆淼…”
徐知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其实从看这一身黑色礼服时，他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徐知木低下头，看着她的脚，就这样踩在地上，肯定不好受，他走过去，却忽然被程帆淼轻轻握住了手。
她的手很凉，即便是喝了酒，也压制不住夜晚的寒冷，徐知木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
“你会感冒的。”
“这些不重要，下次见面，或许你就结婚了，在你结婚之前，就让我任性这一次，陪我跳支舞吧。”
这一刻，程帆淼浑身都是冷的，可是脸颊却红润着，她贴着徐知木的身体，目光里却含着泪光。
徐知木默默看着她，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扶住了她的腰间，让她的脚尖踩在自己的鞋子上，带着她轻轻移动着舞姿。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跳舞。”
程帆淼笑了，她感觉到徐知木跳的还是很标准的国际舞。
“学过一点。”
徐知木说着，其实就是之前和叶洛嘉一起参加舞会的时候学的。
交际舞，之所以叫交际舞，就是因为两个人挨在一起，可以在舞厅内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悄悄话。
“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程帆淼看着徐知木的脸颊，她的眼眸中闪动着色彩。
“曾经，我被自己亲生父亲抛弃，和母亲只能躲在这里的桥洞下生活，还要面对同学的嘲笑和一些人的图谋不轨，从那一刻起，我就从高高在上的白天鹅，变成了一只丑小鸭。
后来，我和母亲的生活越来越好，从桥洞搬到了温暖安全的大房子里，也不用为了一口吃的来回推让，我又可以正常上学，甚至比一般人过的还要好，似乎一切都重新变好了。
但是过往不会消失，有些东西，时间也无法磨灭。
我从丑小鸭，重新又变成了天鹅。
只是，不再是白天鹅，而是一只黑天鹅。
我为了保护自己和母亲而分裂出来的扭曲人格，也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我的确一些过分的事情，可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男生也只是经受不住诱惑的烂人而已，就像是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以为，自己的人生似乎就会一直稀里糊涂的活下去，可是我遇到了你。”
程帆淼的眼睛看着徐知木，她带着泪光的笑，让徐知木也感觉心底一震。
“原本我以为，你会像别的男生一样，轻易就改变了自己爱的人。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这个男生不一样。
你明明应该是被伤透心的人，可是一夜之间，你仿佛变了一个人，我始终记得，那一次见你时，你眼中沐浴着一种被救赎的希望光泽。
那是隐藏在我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我想要把这份东西据为己有，于是我开始想方设法靠近你。”
说到这，徐知木也忍不住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少女：“所以说，你这一开始接近我，其实就是居心不良啊。”
“对啊，毕竟那个时候虽然你变化很大，但是还不至于让人看一眼就疯狂迷恋的地步，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个安小米，谁敢不开眼去和她竞争啊。”
程帆淼想起他们三个人第一次交锋的画面，一想起安小米像是一个小老虎一样带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笑意，她继续说道。
“甚至到大一的时候，我依然只是想要把你，或者说，是把你得到救赎的秘密占为己有，可是那一次，在海边别墅的经历之后，我彻底明白了。
我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其实已经被我得到了。
我永远记得那句话：“想要获得温柔，就要先对温柔投降。”
从那天起，我就对你投降了。
因为，我终于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
程帆淼的身子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姣好的身姿可以轻而易举攻破正直年轻的少年那颗蠢蠢欲动的内心。
目光太炽热，身上的柔软，淡淡的幽香，徐知木不知道是不是多喝了酒的原因，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加速流动的很快。
他看着眼前眼中含泪的少女，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她的内心。
但是，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温柔：“对不起，但是这一世，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位置了，我答应了你，才是害了你。”
程帆淼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拒绝了，但是她依旧笑着：“所以说，如果我出现的时间更早一些，我们能遇在一起，或许我们真的能一起互舔伤口吧。”
“大概吧。”徐知木心底微动，如果上一世，自己浑浑噩噩的世界里，能遇到程帆淼这样的人，或许就是轻小说里，颓废少年和问题少女的互相救赎的剧情吧。
程帆淼开心的笑了，她轻轻揽住了徐知木的脖子，看着他：“所以说，你其实对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因为你身边太拥挤，对吗？”
“有区别吗？”徐知木反问。
“有，很大区别，能告诉我这个答案吗？”
徐知木沉默了，可是程帆淼却得意的笑了，眼角泪光闪烁：“果然，这么说来，我输的倒也不算难看，只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入场的时机……嗯，这样我心里倒是好受些了。”
看着少女这样说着，徐知木却只能微微叹气：“你这样，显得我是一个罪人。”
“不，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轻轻从徐知木怀抱里挣脱开，她赤着脚，站在雪花堆积的地面，天上纷飞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这一刻，她仿佛真的得到了救赎一般。
那双狐狸眼，此刻没有丝毫往日的媚态和挑逗，反而带着让人有些看不懂的色彩。
“我已经得到答案了，既然你走不出那一步，那就交给我来吧。”
徐知木愣了一下，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断开他们现在这样暧昧的关系吗？
徐知木此刻，竟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过，也是一件好事，大概吧。
“所以，就这样吧，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朋友？”
程帆淼笑着，她走过去，捧了捧徐知木的脸颊：“我又不需要什么朋友，我需要的是你。”
“你喝多了。”
徐知木看着她，此刻的程帆淼精致的俏脸一片通红，他自己都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喝的晕乎乎的。
“今天我生日，再加上那最后一次的要求，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程帆淼却没有放手，徐知木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拿不开他的手：“你说吧。”
程帆淼的眼底闪过几分光泽：“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任何东西，也不会破坏你现在的生活，喜欢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做的任何事，你也不用对我付任何责任，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程帆淼的话，让徐知木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总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阵燥热，他想要后退几步，却发现步伐有点飘飘的。
“我们都喝多了，我喊人送我们回去。”
徐知木拿出手机，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屏幕都快看不清楚了。
他心底有些不对劲的想法，他看向程帆淼，却看到此刻程帆淼的那双狐狸眼，此刻闪过几分复杂，有挣扎，有爱意，有迷茫，可是最后都统统变成了，几分病态。
“你，难道……”
徐知木感觉醉的厉害，他摇摇晃晃，感觉身体靠进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程帆淼轻轻抱着他，贪婪的享受着他怀抱的温暖。
她的声音轻语：“对不起，谢谢你的信任，可是，你怎么能相信一个疯子呢。”
她紧紧的抱着他，凑在他的耳边，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病态。
“如果，你刚才回答了我，我会好好放你回去，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你说不出口的答案。
所以，我替你做出选择……”
要怪，就怪你信了一个曾经的疯子吧。
在徐知木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到脸颊有她的泪水滑落，还有最后一丝声音。
“对不起，但我程帆淼看上的，就一定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