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宇打电话给陆云龙让他联系一个杀牛贩子过来,把死牛尽快在天黑之前处理掉,正好陆云龙参与过牲畜检疫工作,知道全县的牛羊屠宰户,他立刻答应就近联系一个牛贩子过来收购,具体能卖多少钱,就由李长生他们几个老年人商量着定吧。
这时,李长生又走过来说:“天宇,这个押金还是你拿着吧。”他说着,把钱递给了徐天宇,又不放心地说,“你收了他们的钱,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我不是想赖他们的钱,别说才一万块钱,就是再多的钱也不稀罕,我是想通过押钱,让他们尽快来解决问题的。”徐天宇回答说。
“那他们赔够立兰买牛的钱不就行了吗,你干嘛叫他们明天再来,不是自找麻烦吗?”李长生忧虑地说。
“让他们明天来的目的,一是看看立兰婶子的实际困难,一头牛对一个家庭有多重要;二是当面把道理都说清楚,通过协商,把问题彻底解决掉;三是让他们过来立个字据,这样才能消除后患。”徐天宇解释说。
“他们如果不来怎么办?”李长生疑惑地问道。
“他们不会不来的,因为他们有押金在这,他们都是视钱如命的人,他们一定会来的。”徐天宇肯定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私了,而不是公了呢?”李长生还是没有搞明白,不断地提问说。
“这很明显,立兰婶子在公路上放牛,是违反交通法规的,公了肯定对她不利,再加上他们城里人和交警都是熟人,或许还是好朋友,那交警队的人还能向着立兰婶子说话吗?私了就不一样了,现在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首先要维护立兰婶子的利益,损害了立兰婶的利益,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徐天宇明明白白地说。
“你这样说,我算明白了,就怕他们明天来坚持公了就不好办了。”李长生点着头说。
“我们先要讲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礼后兵;如果他们明天来了坚持要公了,也已经没有了证据,现场目击证人我们这边也就立兰婶子一个人,她怎么说都是证据不足的;实在不行,就来硬的,反正到时再见机行事,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立兰婶的损失找回来,把事情彻底摆平了。”徐天宇坚定地说。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也不要都在这站着了,我们留下三个人在这等牛贩子过来,其他人都回家吧。我让秋月回家帮她奶奶做饭,吃过午饭再商量吧。”李长生客气地对徐天宇说。
“好吧,记得吃饭时叫上立兰婶子,饭后我们再合计合计,想几条明天应急的对策。”徐天宇吩咐说。
李长生答应一声,就喊了李倔头等人留下了,等待处理死牛的事。
徐天宇自己回到村里,他根据刚才李秋月送朱立兰回家的路线,向朱立兰家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几间破旧的土屋,两间面南的主房略高一点,墙体下面是一米高的青石砌成,上面是土墙,两间面东的偏房更显陈旧,半人高的围墙,组成一座独家庭院。
朱立兰看到徐天宇走过来,赶忙出来迎请到堂屋里面坐。
两人略坐之后,徐天宇看了看朱立兰还有些惊恐的脸,虽然没有化妆,但她极有一种朴实的美。她鸭蛋脸上有一个端正的鼻子,眼角上留下浅浅的鱼尾纹,忧郁的表情掩盖不住她灵秀的神情,这是一位具有谁都抗拒不了的诱惑力的成熟女人。
徐天宇不敢直视,只是低着头说:“你今天怎么会到公路边上放牛呢,你不清楚那样会出现危险吗?”
“今天幸亏你及时赶来了,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再次谢谢你。”朱立兰感激地说,她说完,又站起来给徐天宇鞠了一躬,然后坐下来,把今天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原来,朱立兰家的耕牛前几天生病了,经过李长生的治疗和调养,病情明显好转。昨天上午她去溪边洗衣服时,听她们说天气预报讲夜里可能有场大雨,她回到家晾好衣服就跑去找李长生商量两家一起整地,赶在雨前把玉米种好。李长生也觉得是好事,就把两家的耕牛合在一起,把地犁好耙好,结果她家的牛累的出了一身的汗。她因为下午又忙着起垄播种,就没有顾得上管牛的事,吃过晚饭又感觉到累,就早早睡觉了。第二天起来,她发现牛又不想吃草了,就又找李长生去看看,灌了药之后,她就牵着牛出去溜达了。
由于昨晚才下过大雨,地里下不去,朱立兰就只好在大路边上溜达。她牵着牛在前面走,牛在后面跟着,边溜达边吃草,很是逍遥的,期间也有多辆车通过,都平安无事。没想到,后边突然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把正在埋头吃草的耕牛惊吓到了,耕牛猛然抬头向路中心跑,正好和疾驰而来的汽车相撞,牛被撞得翻了几个跟头,就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四蹄朝上,牛头栽入水中,很快就死了。那可是朱立兰家花三千多块钱买的,已经养了六年,非常温顺的耕牛,没想到今天却遭此横祸。她说着说着,不觉心痛地哭了起来。
“婶子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损失找回来的,请你相信我。”徐天宇安慰说。
“我们家娘仨个过日子,这几年就全靠这头牛撑着,才保证了有饭吃有衣穿有零花钱。这下牛死了,地没法犁,庄稼没法种,这以后我们娘仨的吃饭问题都很难保障,更不用说两个丫头上学的费用了。”朱立兰哭着说。
“婶子也别难过了,我们肯定能找到好的解决办法,绝不影响你夏种的。”徐天宇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却是一颤,没想到朱立兰家就三个女人,怪不得她家这么穷呢。
“我相信你,可我就是担心他们吃亏了会隔三差五地来找茬,让人不得安宁。”朱立兰止住哭泣说。
“不会的,我让他们的领导明天都过来,就是想当面鼓对面锣地把问题解决掉,不留后患。”徐天宇坚定地说。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是担心私了到后来私而不了,经常来找事,会影响春花和书琪上学的,这十几年来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俩养大是多么不容易,我不想她们受到任何不良影响。”朱立兰说着又嘤嘤地哭了。
“春花和书琪,是你女儿吗?”徐天宇听到这两个名字就感兴趣,有她妈妈做基础,估计又是两个小美人。
“是的,春花是老大,今年十八了,比秋月大一岁,她在县城一中上高中,估计放暑假她快回家了。书琪是老二,今年十六了,在瑞福初级中学上初二,和王茜茜是一个班的,今天她俩去学校补课了。幸亏书琪不在家,不然的话,又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呢。”朱立兰介绍说。
提起两个女儿,朱立兰明显有些自豪感,女儿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生命的全部,也是她的希望,如今女儿都一天天长大了,她心里理所当然地高兴又自豪。
“你说你这十几年是自己把两个女儿拉扯大,那你孩子的爸爸去哪儿了?”徐天宇好奇地问道。
“她们的爸爸叫李永强,他在书琪两岁多的时候,在一次车祸中死了。”朱立兰低着头说,她明显露出悲痛的表情,但她并没有流泪。
“噢,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实在对不起。”徐天宇深深自责,连声道歉说,他这才知道朱立兰原来是个寡妇,由不得她家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呢。
“没关系的,都十几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恨他这么早就离开我了。”朱立兰苦笑着,自我解嘲说,“现在你这么热心地帮助我,我也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知道我是寡妇了,也就方便以后相处了。”
朱立兰说着说着就完全放开了,她苦笑着说;“其实当年我和李永强在一起是很幸福的,我和他是初中同班同学,是自由恋爱的。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体弱多病,是哥哥嫂嫂养大了我和妹妹,供我们读书,我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回家务农了。李永强父母去世的也早,他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他喜欢打抱不平,只要有人欺负我,他会立即过来保护我,每天接我上学,放学送我回家,所以我们无话不谈,感情很深,那时候我们只是相互心里有对方,不懂恋爱。后来他考取了县二中,认识了不少县城的孩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在县城里混,还拜了把兄弟,当时混得还不错,也没干过坏事。有一年秋天,我哥嫂逼我和一个有钱的年龄大的,但我却很讨厌的男人结婚,我不同意,就私自跑到县城找到他,他天天陪在我身边,对我非常好,我们就同居了。不久,我怀孕了,我们就一起去我哥家提亲,给了一万块钱,我哥嫂就同意了。当月我们就结婚登记,并简单地办了几桌酒席,我也没有嫁妆。”
朱立兰脸红红的,很害羞的样子,继续说:“我生了春花,就在县城租房子住,我带孩子,他出去做工,小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后来又怀了二胎,生下了二女儿书琪,等书琪满月之后,城关计生办天天催我们去做结扎手术,我和他都觉得住在县城不方便也不安全,就回到了瑞福村,把原来的破房子修修就住下了。很快他的积蓄也花光了,我们就商量干点什么赚钱的营生,我带两个孩子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他一个人干,后来就选择他熟悉的,买车给人送货。结果,一天货没送,他就把自己的命送了,留下我们三个女人,日子要多难有多难,有时,真想一了百了,可又舍不得孩子,就这样艰难地熬到现在。没想到今天又飞来了横祸,家里的又一根顶梁柱倒下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今天你可是给我挡了大灾了,真不知日后怎么报答你。”她说完,又悲又喜地哭出了声。
“再说报答就见外了,现在我和你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你遇到难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徐天宇看到朱立兰这种状态,也不好再问什么,就起身对朱立兰说,“婶子,一会你也去秋月家吃午饭,吃过饭我们再商量一下对策。”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徐天宇出了门,忽然感觉尿急,他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朱立兰家已经是最前排了,再往南就是溪流了,向东是很大的开阔地,于是他向东走,刚走几步他就惊喜地发现,原来她家和孙兆龙还真是邻居,她家屋后就是李倔头家前面的那块大岩石,岩石的东面就是孙兆龙家的前排房子,这真是出乎徐天宇的意料。他不觉打了一个响手,迈步走进了孙兆龙家的庭院。
一走进院子,徐天宇就看见孙兆龙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喝茶。
看见徐天宇进来,孙兆龙也赶忙拄着拐杖站起来说:“天宇,你来了,快进屋坐。”他说完,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把椅子。
徐天宇并没有去坐在另一把太师椅上,而是选择靠墙的一张凳子上坐下说:“孙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吃了饭,又吃了药,现在感觉好多了,多亏了你早晨过来,不然我现在可能还饿着肚子呢。”老人感激地说,几十年来他都是这样询问别人的,而今天自己生病被别人问起时,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那现在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徐天宇也是欣慰地说。
“要不,你再给我做碗青菜面吧,吃别的我也不习惯。”孙兆龙点点头说。
“好的,孙先生你请稍等。”徐天宇答应着,起身去了厨房。
十多分钟之后,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端了上来,放到了孙兆龙面前的八仙桌上。
徐天宇静静地看着老人慢慢地吃饭,想着老人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坎坷,却仍然坚强地活着,他不觉对老人又肃然起敬起来。
老人吃好饭,放下筷子,抺了一下嘴说:“我今天又吃了一顿舒心的饭,天宇,你怎么没吃呀?”
徐天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做孙先生一个人的饭,等会儿我去李长生爷爷家吃,到那边吃过饭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哦,那我就不耽误你做事了,你去吧,这边的事我自己能做的。”孙兆龙催促说。
“我不着急,以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老人家再动手的,孙老先先去午休吧,我去洗好碗就回去了。”徐天宇轻轻摇了摇头说,他说完,收起碗筷就出去了。
徐天宇洗刷完毕,看到水缸里的水也不多了,他又去菜园旁边的压水井提了几桶水倒进水缸里,这才和老人道别走了。他快速回到李长生家,看到李秋月和她奶奶一起已经做好了午饭,还有朱立兰也过来了,可李长生他们还没有回来,他不免有些着急地说:“秋月,李爷爷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我刚才去喊爷爷了,他说牛贩子还没到,暂时回不来,叫我们先吃饭。”李秋月忙解释说。
“那怎么行,我再去看看。”徐天宇摆摆手说,他说完,转身要走。
李秋月上来一把拉住徐天宇的手说:“爷爷说不用等他们,不处理好死牛的事他们不回来吃饭。”
徐天宇哈哈大笑说:“搞得这么认真,他们既然这样决定了,那我们就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