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宇似乎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给梅玲发了短信,让她赶快过来。
这时不知是谁随口问了一句:“赵家庄的那位姑娘后来怎样了?”
徐荣光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又收回了笑脸,思考了一会说:“那位姑娘叫赵婉芬,人很漂亮,她家在当时虽然不算是富裕户,但也不愁吃穿,她开始参加打鬼子,纯粹是为她堂姐报仇的,因为她堂姐是被鬼子杀害的。后来我受重伤时,她就把我打扮成普通老百姓,带到她家养伤,我给她讲了很多革命道理,她逐渐明白了打鬼子不是为了个人报仇,是为全国人民不当亡国奴,而赶走侵略者。三个月后,我们相爱了,我伤好了也要归队了,她就跟我一起参加了游击队,成为了一名正式队员,我当时对外公开的只是代号k3,她并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抗战结束后,她留在了地方工作,我回大部队,我们就分开了。后来我随大部队转战到东北,又一路南下,打到海南岛,再后来就来到初元省这边山区剿匪,为了侦察需要,地方党组织指派一名熟悉当地情况的女同志给我作助手,为更好地掩护我的侦察工作,组织批准我们成为夫妻,所以全国战事结束之后,我留在了省军区工作,就没有再去找过她,她又不知道我的姓名,估计她也没有找到我,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说完,又看了奶奶一眼,然后抓住奶奶的手说,“老婆子,你别怪我,几十年了我都没对你说过这事,今天睹物思人,说了也许是一种释怀,不说,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请老婆子不要介意。”
奶奶一脸无奈地笑着说:“都是革命的需要,是分是合,都是按组织决定执行的,我们个人的恩怨当然要服从组织,我怎么会怪你哪!现在都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我还介意你什么。”
徐天宇忽然感觉奶奶也是那么的宽宏大量,他本来在计划中,考虑要先和奶奶沟通的,怕她对爷爷的过去有误解,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奶奶根本就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当他看见梅玲急匆匆从门外进来时,赶忙迎了出去,两人在过道里小声说话,他交代完毕,又伸手掏出相片递给梅玲说:“如果赵奶奶能认出来,那就安排他们午饭前见面,然后就共进午餐。”
梅玲连连点头,拿着相片,又飞快地跑了回去。
徐天宇送走梅玲,转身要回堂屋时,文娜过来告诉他,诊所有两位病人等着他给看病呢。他点点头,回到客厅,对爷爷说:“爷爷,我这边有病人,我给他们诊治好再来陪您。”
徐荣光摆摆手说:“你去忙你的吧,我这有他们聊天就行了。”
这时,徐天宇才注意到堂屋门口已经围着好多人,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其中李长生也在,他们都是慕名而来,想听一听抗日英雄打鬼子的故事的。
不到二十分钟,徐天宇对两位病人就诊治完了,他们得的都是常见病,他已经治愈了好多人,这两位自然也就轻松治好了。当他送走两位病人,准备离开诊所时,手机铃声响起,他一看号码是梅玲的,就赶忙接通说:“梅姐,怎么样?”
“她认出来了,就是当年的k3,她急着要见见呢。”梅玲激动地说。
“那就安排他们见面,你先不要说k3在哪儿,你就讲我中午请她吃饭,午饭后就带她去见k3,好不好?”徐天宇吩咐说。
“那好,我去告诉她,你中午请客,让赵奶奶务必参加。”梅玲答应说。
“你说通了就推她过来,我等着,记得把相片收好,回来还给我,我还有用。”徐天宇交代完,就挂机了。
徐天宇走出诊所,来到堂屋门口,看见爷爷正在给他们讲故事,就轻轻走过去,给爷爷茶杯中添上开水,然后在爷爷耳边小声说:“爷爷,这瑞福村有一位老人,当年和你一起打过鬼子,现在离休在家,听说你来了,她要过来看看你,和你好好絮叨絮叨。”
“那太好了,他人呢,快让她过来呀!”徐荣光急切地说。
“她正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徐天宇回答说。
“那我等她,天宇,你中午多做一个人的饭,我要留她一起吃午饭。”徐荣光吩咐着说。
“放心吧,天宇已经安排了。”徐天宇点头回应一声说,他说完就离开了堂屋,走到门外,远远看见梅玲推着轮椅过来,轮椅里坐着的正是赵婉芬奶奶,他赶忙跑过去迎接。
赵婉芬老人看见徐天宇,高兴地拉住他的手说:“天宇啊,我可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今天怎么想起请我吃饭呢?”
徐天宇忙解释说:“赵奶奶,我前段时间不是忙着办厂嘛,现在厂也办成了,过几天就要正式投产了,这又快过年了,所以今天请你老提前来祝贺的。”
老人家转头看看梅玲说:“梅子,你也不跟我说清楚,我这空着手来多不好意思。”
徐天宇笑着说:“奶奶,我们搞庆祝活动,是不收任何礼物的,你老人家能来就好。”
老人家叹口气说:“你这样说,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只可惜像你这样做的人太少了。”
徐天宇和梅玲听了,两人相视一笑,不觉已到门口,他让梅玲停下,换他来推赵奶奶,进到了堂屋门口时,他大声对爷爷说:“爷爷,你的老战友来了,七十多年没见面了,你们好好聊聊吧。”
徐荣光立刻站立起来,行了个军礼,然后健步走向前,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久久不愿松开,虽然他们没有相互通报姓名,但他们在握手的那一瞬间,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有激动的泪水才能说明一切。
赵婉芬老人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这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吧!
这正应验了北宋晏几道的词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徐荣光紧握住赵婉芬已经出汗的双手,看着她热泪盈眶的双眼,满头的银发,轻轻地说:“婉芬,你还好吧。”
赵婉芬老人声音沙哑地说:“k3,我等你七十年,找你七十年,你怎么今天才突然出现啊!我不知你的真名,你让我找得好苦啊!”她说完,已经哭出了声来。
徐天宇赶忙过来安慰赵奶奶,梅玲也过来为老人捶背,赵婉芬心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徐荣光仍然看着赵婉芬没有说话,他不想做什么解释,因为再恰当的解释,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好的解释就是沉默和心灵感应。不管是否解释,他对她都是感到十分愧疚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赵婉芬平静下来之后,看着徐荣光的窘态,不觉又噗嗤一声笑了,连忙说:“看看你,还像当年一样害羞,一见我就脸红。不要老站着了,站时间长了你会受不了的,天宇,快扶你爷爷坐下吧。”她这一笑,也让所有在场的人那颗悬着的心,平稳地着陆了。
徐荣光松开了赵婉芬的手,在徐天宇搀扶下坐到了太师椅上,他那满是沧桑的脸上也是一阵红晕,不禁大笑说:“你也和当年一样可爱,喜欢逗我开心,哈哈。”
赵婉芬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位老人的这一笑,把几十年的恩怨,都化为一缕清风,飞入云端,融入了历史的长河中,真是往事如烟过,一笑泯恩仇啊!
徐天宇看火候已到,该是转移话题的时候了,他赶忙上前对两位老人说:“两位老前辈,午餐已备好,是否开饭,再边吃边聊?”
徐荣光干脆地说:“开饭,拿酒,我要陪老战友喝两杯。”
徐天宇马上招呼人来,抬出八仙桌,铺上台布,摆好椅子,饭菜烟酒都一起端了上来。
在座次上,徐天宇只是随性安排的,没有考虑老规矩,徐荣光也没有提出异议。爷爷和奶奶自然坐在正位,坐北面南,赵婉芬老人和姥姥坐西面东,爸爸和妈妈坐东面西,徐天宇和夏梦秋只能是坐南面北,处在侍候的位置上了,徐天宇也向赵婉芬介绍了他的家人。
徐天宇在堂屋陪长辈吃饭,其他家人在餐厅吃饭,谢翠翠想和郝胜利多聊聊,就主动提出来,也去了餐厅,梅玲因为要随时照顾赵奶奶,所以也留下来在餐厅用餐了。来凑热闹的村民,徐天宇虽然一再挽留,但他们还是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家了。
午饭是按照夏梦秋的统一安排,叶双姣昨天到县城采购的食材,王晓磊负责今天的掌勺,文娜和凌秀秀帮厨,四人共同完成的,虽然他们的厨艺都不怎么样,但有自己厂里生产的调料,菜的味道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徐天宇从几位老人品菜的表情中,也能体会到,他们都是满意的。
喝酒上,爷爷和赵奶奶两人喝了红酒,虽然是徐天宇专门收藏的上等好酒,但他们也没有多喝,商量好的,每人最多喝两杯。徐天宇陪爸爸喝的是茅台酒,他爸爸说是第一次喝,感觉酒味怪怪的,也没愿意多喝。奶奶姥姥和妈妈都没喝酒,所以夏梦秋也借故不喝了。
酒喝得少,吃饭的速度自然就加快了,不到一小时,午餐就结束了。
其实,餐厅这边的一桌结束得还要早一些,因为她们都没喝酒,她们不是不想喝,而是不愿喝,她们知道徐天宇珍藏的酒每瓶都在万元以上,喝了真是浪费。当她们听到徐天宇喊让过去收拾一下时,六位都过去了,七手八脚,很快收拾完毕,桌椅也整齐地摆放好了,还送来了茶水。
几位老人落座之后又拉起了家常,彼此熟悉了,话也就多了。当徐天宇征求他们是否午休一会时,他们都摆手说不用了,来的时候在车上都打了个盹儿,现在也没有困意。
两位老革命的对话自然也多了许多,相互间把饭前想说而没有说的话,现在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赵婉芬老人这才知道她思念了七十年的男人,真名叫徐荣光。两人越来越深入的交流,情绪也放开了,甚至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话是开心的钥匙,通过这把钥匙,把两人所有的心结都打开了,所有的怨气都飘散了,所有的遗憾都消失了,所有的愧疚都融化了,也把大家的心都温暖了。
徐天宇此时此刻的情绪,完全被两位老前辈所控制,随着两位老前辈舒心的笑容,他一切的顾虑都打消了,所剩下的就只有激动和感动了,激动的是自己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而且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感动的是两位老前辈都有着宽广的胸怀和对组织的无限忠诚,这是自己永远都值得学习的。
当徐天宇正在专心地听着几位老人交谈的时候,文娜忽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外边来了一辆警车,估计是找你的,你去看看什么事?”
徐天宇毫不迟疑地向爷爷和几位老人打声招呼,就快步走了出去。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从警车里下来一位中年男子,他赶忙上前,握住那人的手,高兴地说:“哎呀,是北哥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起,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瑞福村这个穷窝窝来了。”
张向北笑笑说:“天宇,你忘得好快呀,不是你上天向我吹的风吗?”
“哈哈,我又不是孙悟空,哪有那个本事,北哥真会说笑话。我那次可是把听来的小道消息,又鹦鹉学舌地跟你说了,你还当真了。”徐天宇大笑说。
“我可是做事认真的人,并且我也提审了张扬,他也承认了。”张向北认真地说。
“他承认不就得了,还要劳烦你往这地方跑?”徐天宇不解地问。
“光他承认还不行,还得有目击证人的证词才算完整。”张向北解释说。
“那北哥是来找证明人的就是了?”徐天宇说。
“是的,根据你掌握的情况,你看能不能安排三五位知道内情的老年人,我们再询问核实一下。”张向北说明了来意。
“那你看是在我家询问好,还是到村部好呢?”徐天宇问。
“还是到村部吧。”张向北思考一下说,“哎,天宇,你不是说去接你家人的吗,他们都来了?”他说完,瞪大眼睛看着徐天宇。
“接来了,都在堂屋坐着喝茶拉呱呢。”徐天宇点头说。
“那太好了,可找到你爷爷过去的老相片吗?”张向北连忙说。
“有,找到一张爷爷授军衔时的相片。”徐天宇点点头说,他说着,伸手从上衣贴身口袋里掏出相片,递给了张向北。
“我先收着,带回去给我爸爸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再和你沟通。我现在要去见见老前辈,既然来到你家了,不和老人家打声招呼也不合适。”张向北接过相片看了看说,他边说边把相片放到手提包里,然后对一起来的两位干警说,“你们在这等一会,我去去就来。”他说完,就和徐天宇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庭院。
这个庭院,张向北今天是第二次踏进,但他的感觉却与第一次完全不同,第一次是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的,好像有杀伐决断的权力,而今天却大不相同,自己反倒成了徐天宇的小弟似的,没有大哥的风范了。半年多的时间,徐天宇就从孤身一人来瑞福村的穷小子,变成名扬全省的创业领头人,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徐天宇却做到了。张向北感到自愧不如,自己也曾经下海经商十多年,也就比普通人超前了半步,工作上自己虽然很努力,但却还要靠这个初出茅庐的徐天宇关照,才有了今天的仕途进步,想来还真有点滑稽可笑。
徐天宇带着张向北来到堂屋,向爷爷和几位老人介绍了自己的好朋友,又向张向北介绍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和姥姥,还有赵奶奶以及在场的夏梦秋和梅玲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