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辛逸再次和华一鸣相对而坐时,早已没有了儿时的简单纯粹以及重逢时的百感交集。他们各怀心事,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试探。
华一鸣端起一杯冷饮喝了几口,防备地看了一眼蒋谯,不愠不火地说:“辛逸,你这架势,是来找我谈判的?”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辛逸语气淡淡。
“看来,我们还是走向了彼此的对立面。”华一鸣放下杯子,垂下的眼皮掩饰着心里的失落。
“华哥哥,如你所说,我们如今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可以不再交集,那么我也接受我们从此各自安好。可是,华哥哥,这一次,我必须要请你帮这个忙。”辛逸软下语气,诚恳地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华一鸣并不看辛逸,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华一鸣,你这么问,就是知道我们要请你帮什么忙了?你知道你的手下干了些什么,你也知道他躲在哪里。”蒋谯盯着华一鸣肯定地说。
华一鸣抬起头,轻瞥了一眼蒋谯,并不搭话。倒是没想到自己嘴一快暴露了,或许是在辛逸面前,总会多了些幼时的温情,少了些许勾心斗角。
“没话好说了?你明知道那个黑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没有惹过他,他却依然穷追猛打。即便有什么过节,那也是当初他惹事在先。华一鸣,你口口声声说辛逸是你的救命恩人,可这次若不是我们的同学拿命相救,你这位恩人会遭到什么报复?受到什么伤害?辛逸算是虎口脱险了,但我们的同学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伤势严重。辛逸因为这事,会一辈子都心里不安。而你,在辛逸求你帮忙的时候,能轻飘飘地说一句为什么要帮?华一鸣,你报恩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蒋谯靠向椅背,毫不客气。
“你这么愤怒,除了是为辛逸鸣不平,还有小芸儿跟我在一起的原因吧?”华一鸣戏谑地看着蒋谯,一针见血。
“是。”蒋谯并不否认。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蒋谯的印象中,从初见开始,骆芸一直都是乖巧上进的孩子,哪怕知道了骆芸背后使坏,蒋谯却固执地认为,这些都是因为有华一鸣这样的混混在背后挑唆,是华一鸣带坏了骆芸。
“你这么说,就不怕辛逸难受?”华一鸣眯起眼睛。
“你……”
“好了!别吵了!”辛逸呵住两人,抬眸定定地望着华一鸣:“华哥哥,算我求求你,你告诉我黑子躲在哪里?他犯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我的同学被他打得去了半条命,是不是我同学活该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黑子下狠手的时候,没想过后果吗?现在知道怕了?要躲了?他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可没现在这样胆小。你们不是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吗?让他出来担当啊!”
“辛逸……”华一鸣无奈,他紧抿双唇,沉默半晌才开口回道:“辛逸,我们这样的人,最是讲兄弟义气,黑子他为我挡过刀子,你要我出卖他?今天我要是帮了你这个忙,他日那些跟着我的兄弟们就会知道他们的老大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怎么跟他们交代?我还怎么当他们的老大?辛逸,黑子,我会按我们的规矩惩罚他,但是要我出卖他,我做不到。”
辛逸的眼眸渐渐暗淡下去,她有些忧郁地望着华一鸣,久久说不出话来。华一鸣一个在黑暗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原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钢筋铁骨坚如磐石的心,在看到辛逸这样陌生、失望甚至是有些受伤的眼神时,竟也生出些许歉意和难过。
小时候的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是穿着花裙子的辛逸找来她爸爸救他们母子于水火;是暂住在辛逸家时她给他拿来崭新的牙刷毛巾;是每次吃饭时她都把最好吃的菜夹给他;是去医院看望妈妈时她拿起红红的苹果说“阿姨,你吃个苹果吧”……
这些画面泛着暖黄的光泽,是他幼时一段极短暂却又无比温馨的时光。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辛逸站在对立的两端,彼此针锋相对。
沉默许久,辛逸终于无奈一笑:“华一鸣,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做,我从来都不觉得小时候对你的帮助有多么大的恩德。可是今天,如果你仍然视那些帮助为恩德的话,如果你还愿意还这个情,我还是恳请你帮这个忙。这是我爸爸的电话,如果你愿意,你就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不管你打与不打,我们都算是两清了。再见!”
辛逸递上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背上背包拉着蒋谯起身离开。
走过华一鸣身边时,辛逸微微转头:“华一鸣,你问蒋谯的话,我现在还给你,你坚持不说黑子的下落,除了你说的兄弟义气,更多的是顾虑骆芸会受牵连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看着辛逸远去的背影,华一鸣无奈地笑了笑。真是象牙塔里的孩子,天真幼稚。她能想到来找他,警察会想不到?出事的第二天警察就已经上门来问过话了。黑子是个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他是为自己挡过刀,可这一刀,他也在后来无数次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还清了,更何况,黑子因为这一刀,有恃无恐,任意妄为,好似拿了免死金牌数次在兄弟们面前耀武扬威,他早已经对黑子不耐烦了。
只是,即便知道黑子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却不得不顾虑骆芸。一边是恩重如山,一边是珍爱钟情,他华一鸣也着实感到情义两难全。
思来想去,他在两天前假装喝得酩酊大醉,在一个与黑子有过节早已对黑子不满的手下面前,“无意间”透露了他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