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修将戚无忧带到摘星塔下,停在门外,说道:“请兰芳君独自登塔。”
戚无忧点头,往塔内走去。
大约是怕有人登塔袭击,塔内设有禁制,任何人来了,都得顺着台阶一点一点爬上去,每隔几层,便有一名修士把守,谁要闯塔,怕是都要经历一场恶战。
戚无忧神色坦荡,拾级而上,一手拿着花骨扇,另一手不经意地擦过腰带,在腰带中寻摸着一旦打起来可以应急的法器。
他不得不防——
修仙界实力就是底气。
戚无忧初见“阿盏”,以为他修为低微,翻不出什么花来,便有所松懈,对他的许多行为也没有深究过。
直到他在幻境中看到“阿盏”十多年来,容貌都没有变化,才知自己被骗。
能修到驻颜的地步,“阿盏”的实际修为一定比表现出来的要高。
以他层次,应当不至于被玄天宗的四个修士拦住为难。
如今想来,自己穿书这些时日,不是在逍遥仙宗处理原著剧情,就是在闭关,根本没出去见识过,更不知这世间有多少能压制修为的术法和法器。
细究下去,他两次遇到“阿盏”都过于巧了。
尤其是在鹿鸣涧入口那一次——游会将至,各路修士云集,应当是人流如织才对。
怎么偏偏他来的时候就碰到了空档,方圆几里杳无人迹,还撞上了“阿盏”被修士欺负呢?
回想起来,偶遇“阿盏”的两次他都有离开的机会,是“阿盏”先喊住他,他才被迫出手。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生根发芽。
戚无忧越来越觉得,两次“偶遇”都是“阿盏”一手制造的。
“阿盏”的目的是什么?
攀到塔顶,台阶尽头是一扇古朴的木门。
戚无忧扫过旁边的窗子,为自己找好退路,才转头盯着那扇门,戒备道:“逍遥仙宗戚无忧,拜见天命君。”
话音落下,“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戚无忧站在原地没有动,视线落入门里。
与他想象中的奢华糜丽不同,天命君的临时住所格外的朴素,偌大房间里只摆了几样家具,纵使开着窗子,屋子里仍有些昏暗,像是外面的阳光难以照进来一样。
正对门口敞开的窗子前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的椅背挡住了坐在上面的人的身体,只露了个后脑勺出来。
以修士目力,戚无忧一眼便看到这人头发灰白,与青年模样的“阿盏”完全不同。
“?”戚无忧顿住。
这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开口了:“兰芳君不进来吗?”
头发对不上,声音更对不上。
此人声音一听便是个中年人,甚至透出了些许老态,与戚无忧之前的想象多有不同。
他脱口问:“阁下便是天命君?”
话一出口,戚无忧就有些后悔。
他有此一问,便透露出他不认面前的人。
若是原主和此人见过就糟糕了。
戚无忧大脑飞快运转,想为自己一时的莽撞找退路,不想椅子上的人并未在意他的话,笑了两声,说道:“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
很难通过羲和的回答判断他与原主究竟见没见过,但至少能听出他很随和。
戚无忧目光闪烁,手还是没从腰带上放下来,踏进房中。
太师椅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中间摆着一个茶桌,一个茶壶两个杯子放在上面,似是屋主在等人。
天命君羲和没站起来,也没转身,只是抬手示意:“兰芳君,请。”
戚无忧瞥那把椅子一眼,一步步靠近,绕过椅背,来到前面。
天命君羲和的长相尽收他的眼底——
与“阿盏”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阿盏”看起来十来岁,浑身上下洋溢着少年气。
眼前的天命君,据命修所说五十来岁,看起来却快六七十,脸上沟壑纵横,衰老模样比之龙宗主更甚,形容枯槁,眼神无光,像个……装了一双玻璃眼的木雕摆件。
天命君受修仙界追捧,有享不尽的丹药法器,四十多岁在命修中算是正当壮年,怎么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戚无忧没能控制住惊讶,面上掠过一抹异色。
蒙尘玻璃似的眼珠忽地转过来,倦怠的视线落到了戚无忧脸上。
被这一双木讷的双眼注视,戚无忧觉得自己的关节也要变得僵硬了。
羲和下坠的嘴角动了动,说道:“老朽已在此恭候兰芳君多时了。”
等他?
讶异之上更添惊奇,戚无忧捕捉到他话语中别样的意味,“天命君知道会是晚辈来登塔?”
羲和笑了笑,肌肉抽动时,像是有人想要单手揉皱一块纸壳,僵硬又不自然,“若是连这点都算不到,老朽这天命君的位子,便要让出去了。”
命修真有这么神奇?
戚无忧道:“天命君算法高深,晚辈敬服,既然天命君早知晚辈要来,能否算出晚辈的来意是什么吗?”
他话里话外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
羲和却不以为忤,和善道:“老朽功夫还不到家,须得兰芳君亲至投掷星珏,但有人——”
有人什么?
戚无忧还想听下去,却见羲和突然眉心颤抖,扶在椅子把手上的手蓦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声音戛然而止。
“天命君?”戚无忧不明就里。
羲和眉心攒聚,没有出声,静了足有两三分钟,攥住扶手的手才松开。
缓了一会,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道:“‘此行来意’,这便是兰芳君想让老朽占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