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修仙界都在追寻洛云彰的下落,他此时在这里现身,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仇三仙神情骤变,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提起,按在了腰间的“阔谈”上。
周围修士则是刷地往外一散,随后反应过来,迅速围成一个圈,将戚无忧困在了中间。
沈焕然发沉的脸色一亮,御剑停在包围圈外,喝道:“洛云彰,你竟真的敢来!”
戚无忧在皆可岛和洛云彰交过手,要模仿他,信手拈来。
他负手而立,眼皮一撩,学着洛云彰的嗓音和语调,冷静地反问:“有何不敢?”
他表现得有恃无恐,在场修士不免忌惮。
靠数量压制的话,“洛云彰”修为再高也讨不得好,但众修士并非一家,谁也不想给别人当马前卒,一时竟没有人贸然出手。
沈焕然余光瞥过将洛云彰团团围住的众修士,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
归元宗花勿重伤,云中城天命君三年前遭创,其余排在前列的仙宗多少都被魔修波及,当下人心散乱,正缺一个能出来牵头话事的。
洛云彰与逍遥仙宗都不好对付,但有仙门百家撑腰,他们势单力薄,又能翻得出什么花来?
眼下不正是老天赐给他扬名的机会吗?
只要他能在此次围剿中居头功,赤阳宗便可从二流宗门一跃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宗,或许还能从洛云彰那里夺得秘法,到那时……
沈焕然心潮澎湃,一指戚无忧,扬声道:“洛云彰,我且问你,仙门十二宗命案,你认是不认?”
戚无忧看他憋了半天,以为是想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罪名,结果就这,哂笑道:“人是我杀的,我为何不认?”
“洛云彰”如此坦然,好似全然不将在场修士放在眼里,众人皆面露愤然之色。
落霞台上,颜如鹿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
沈焕然斥道:“竖子猖狂!”
“猖狂?”戚无忧哼笑一下,说道:“仅仅因为我说了该说的话,做了该做的事吗?”
“你勾结魔修,残杀同道,竟还敢说‘应该’?你本是二十年前遗患,如今连屠仙门十二宗,为仙道所不容,若乖乖束手就擒,毁去邪法,或可留你一个全尸,否则——”
“不应该吗?”戚无忧打断沈焕然的慷慨陈词,“当年他们围剿我爹娘的时候,便该想到有这一天,天道轮回,因果得报,诸位该觉得大快人心才是。
“再者,大家同为修士,仙道魔道又有什么区别?我瞧着,诸位道友动辄围剿同道,还要打着正义旗号,所作所为,比之魔修有过而无不及吧?”
“你放屁!”人群中,络腮胡大汉突然骂了一声,“沈宗主,我看不用跟他废话,大家一起上,直接杀了他,再将他那邪法——”
大汉正喊到脸红脖子粗,忽然胸前爆开一道血花,整个人断线风筝似的被扫翻,直接从落霞台上坠了下去!
落霞台下云雾缭绕,大汉惨叫着掉下去,噗的一声,没了动静。
众人沉寂——没人有看到戚无忧是什么时候出剑的。
“聒噪。”
戚无忧缓慢地转动着脖子,面上笑容怎么看怎么邪气,刚杀一人,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不甚在意道:
“魔修是我勾结来的,仙门十二宗也是我屠的,我不仅要屠十二宗,仙门百家,凡当年参与过起凤崖围剿的,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我正愁没处去找你们,你们却先来找我,好有意思。”
说话间,仙宗外围魔气腾腾升起。
众修士惊慌四顾,连沈焕然都有些慌神——来时路上他们可是一个魔修都没见过,这帮魔修是什么时候围上来的?怎么他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自然察觉不到,因为那群魔修都是戚无忧用梦境捏造出来的。
“既然来了这里,大家便敞开天窗说亮话,当年起凤崖围剿,你们便是冲着那本秘法去的,所谓天命君的预言,不过是句托词,如今那秘法就在我手中,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到“拿到”二字,戚无忧便如一道影子,横掠落霞台,直逼沈焕然!
他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沈焕然连忙出剑,两柄佩剑剑刃相切,次啦啦火星四溅。
戚无忧的修为在沈焕然之上,回忆着在皆可岛,洛云彰将他的花骨扇缴走的那一招,一掌拍向沈焕然胸口,沈焕然连忙退守,便趁这功夫,“逍遥剑”一旋一别,便将沈焕然的佩剑缴下甩开。
与此同时,无数梦境所造的魔修从仙宗外围攻了上来!
乌泱泱的魔修如同包围了一块馒头残渣的虫蚁,密集程度足令从高空望下去的人,看得浑身发麻。
众修士顾不得围困戚无忧,连忙转身与魔修缠斗,连仙宗弟子也不得不出剑。
沈焕然佩剑被卸,脚尖点地,连退十数丈,一抬手,召回佩剑。
戚无忧:“……”
没办法,他和沈焕然的实力差距没有洛云彰和他之间的大,做不到绝对压制,能一个照面缴他武器就不错了。
戚无忧不给沈焕然缓和的机会,身型快到只剩一抹虚影,转眼间又到沈焕然身前,“逍遥”剑毫不气地自他肩膀上劈下。
便在这时,仇三仙道了声“不对”。
“阔谈”飞箭般射来,堪堪抵住“逍遥”剑,“不语”随后而来,直刺戚无忧的面门,戚无忧反应不及,忙操纵梦境扭转空间避开,往后一翻退远。
仇三仙和樊一祯落在沈焕然身前。
“你不是洛云彰。”仇三仙笃定道。
他这一声是用灵气送出去的,落霞台上的修士听了个清清楚楚。
戚无忧就等着仇三仙来拆穿——仙门十二宗之事须得有人买单,鬼面青年定不会站出来,那就只能由他来帮洛云彰担下。
但这锅也不是那么好背的,他越是想为洛云彰开脱,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唱个完完全全的黑脸。
这样到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洛云彰被摘出去的可能性才会更高些。
由仇三仙来做揭穿谎言的人再合适不过。
他的性情修仙界皆知,断不可能对真正的洛云彰出手,他说洛云彰是假的,大概率就真的是假的。
颜如鹿正用符箓到处炸魔修,闻言愣住,没注意到有一个用弯刀的魔修从他背后攻来。
感觉到刀风的时候,颜如鹿心里一凉,心道糟糕,却不想那魔修动作忽然卡了一下,他连忙转身一道火符扔出去,魔修惨叫着被火焰烧成灰烬。
炸起的汗毛还没收回去,他便惊喜道:“我就知道洛师弟不会做这样的事!”
戚无忧眼角睨过落霞台,挑眉道:“怎么,仇世叔不认得我了?还是说仇世叔怕了,想要同我划清界限?”
仇三仙冷冷望着他道:“我在归元宗与你交过手,你的修为不及他,且云彰绝不会与魔修勾结,更不会对仙宗弟子出手,仅凭这三点,你便不可能是他。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假扮成他的样子!”
戚无忧讽道:“我还以为仇世叔和樊世叔是站在我这边的,没想到你们也不过是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之徒,你们不配与我爹齐名,便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这场戏要逼真就得死战,戚无忧运剑的速度突然变缓,凝于剑身上的剑气愈发充盈,一把灵气凝成的巨剑在上空形成,携千钧之势朝仇三仙和樊一祯横斩而去!
仇三仙眸光微凝,不仅不退发而迎头而上,樊一祯立时明白他的意图,配合地同他一起直面剑气。
“阔谈”与“不语”夹住巨灵剑,从剑尖起始,螺旋往上,如同刨冰,银花四溅,眨眼的功夫,便将巨剑绞碎。
两人一前一后将戚无忧截住。
仇三仙寒声道:“胆敢冒充仙宗弟子行凶,今日我就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刚才戚无忧那一剑一点没留手,有梦境加持,巨剑灵气骇人,显然是奔着杀人去的。
到这地步,众修士都犯起嘀咕——莫非这人真的不是洛云彰?
沈焕然眼见着仇三仙和樊一祯绞碎巨剑,心中有底,忙道一声:“仇宗主,我来助你!”
嘀咕归嘀咕,在场修士更担心仇三仙所言是为转移他们的注意,唯恐落后一步秘法被别人抢了去,摆脱魔修便匆忙加入战局。
戚无忧光是对付仇三仙和樊一祯,便有些吃力,不得不频频操纵梦境脱身。
待得其他修士围攻上来,便分/身乏术,闪避不及,瞬间身上多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一身黑衣被血水湿透,因着衣料颜色深才不甚明显。
此时落霞台上的胜负也几见分晓——仙门弟子虽都挂了彩,但都占了上风,魔修被压得节节败退。
戚无忧又一次操纵梦境脱战,见势不妙,扭身便逃,却被“阔谈”拦住去路,其他修士忙围将过来。
仇三仙眉目阴沉地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洛云彰,连屠十二宗目的为何?若如实交代,或许让你死得痛快些,如若不然——”
戚无忧咳了口血,抬手在嘴边一抹,狠厉道:“我不是洛云彰还能是谁?屠宗自然是要为我爹娘报仇,仇世叔忘了我爹娘的血债,我却没忘!”
仇三仙明知此人不是洛云彰,但见他顶着洛云彰的脸说出这样的话,仍是心神一晃。
便是这一恍神,给了沈焕然机会。
他所在的位置正对戚无忧后心,阴鸷目光扫过周围修士——原本是他带人围剿仙宗,功劳理应是他们赤阳宗的,却不想生出这等事端,叫仇三仙和樊一祯出了风头。
即便这人不是洛云彰,也是屠杀仙宗修士的凶手,谁诛杀凶手,首功便是谁的。
他突然出剑,戚无忧有心躲避,但方才混战,灵气消耗得差不多,身体没能跟上脑子,嗤一声,心间一凉,雪亮剑尖透过了他的胸口。
仇三仙还待审问出个子午卯酉来,乍见这一幕眼睛蓦然睁大。
这一剑正中心口,腥甜血气顿时呛上来,戚无忧的脖颈都被咳出来的鲜血染红,自空中跌落。
沈焕然高声道:“此人屠杀仙门修士,人人得而诛之!诸位道友,断不能放他逃离!”
说着率先冲下去,仙门修士紧随其后,一窝蜂围杀上去。
仇三仙身体微动,便被樊一祯按住,他转身看樊一祯,樊一祯对他摇了摇头。
戚无忧砸在地上,转瞬间便被修士们的愤怒淹没。
一剑又一剑穿过身体,疼痛累积到一定程度,便生出一种脱离感,仿佛灵魂出了窍,从第三者的视角俯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此前他一边与仇三仙等人对战,一边还要注意不让那些梦境造出来的魔修杀人,实在累得很。
现在终于可以歇一歇。
三年前他断洛云彰灵脉,又让洛云彰受剑阵之苦,如今他以命来抵,还洛云彰一个清白,他心想:扯平了。
洛云彰与花束雪一同御剑掠过清溪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