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一根食指将柬埔寨军官的八字胡须尽量抚平一些,动作轻柔得像只围墙上的猫。
他胡须湿乎乎的,柔顺中带点弹性,这似乎是沾上女人口水的缘故,就像男人绝不善罢甘休的欲望一样。
即使软弱无力的男人也会想入非非。
“我说邦恩。”我在确认过他的名字后,顿了顿接着说道:“和那个男孩无关,这是你要弄明白的第一件事。他只不过是“白色莲花”中最普通的一朵,而这里遍地都能闻到花的香味,我也能随手采上一棵。我爱死这里了....我也同样不愿看到你死掉,你不信佛,我也是,在场的各位都不信佛,这点你我都很清楚。但你不能死,你不会愿意的,虽然没人管你的死活。”
邦恩仰头的样子特别滑稽,我至今能记起他伸出舌头将脑门上的汗水吞进肚里的模样。
他不停地点头。
“你没有帮到我,这很遗憾,你可以把它当做你的损失,你也可以不这么想,这我管不了,我也不乐意管,这是你该管的事。那颗子弹,是从我自己的弹孔里钻进来的,这太蹊跷了。有人要我们两兄弟的一条命,很可笑,你要转告他们,这种手段太危险了,让人无法原谅。”我朝他点着头,就像我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想法转而借助于他的肯定能给人增强信心一样。
他低下了头去。
射出的子弹掉不了头,有人决意要对我下杀手已经避无可避。我拿起面前的餐巾将他光头顶上的汗水擦得干干净净。
夜晚还是那么平静。
“有人要杀白秋,这不是件简单的事。不管是谁动的手,柬埔寨黑帮?警察?还是受中国人指使?眼线就在你们警察局里!”新哥望着邦恩,抬起一根手指,
“不管是谁出卖了他的行踪,我得保证他的安全。我可爱的治安官,谈完这个,再谈地产生意。刚刚可是你顶头上司的电话,他能向我保证的都说了,包括一些抱歉的话。”
新哥切开一支雪茄,为我点上火。灯光越来越暗,没有人说话。
邦恩望着波王。
波王的欢喜脸起了作用,他开始堆上笑脸,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低等的伎俩,就像附带在手电筒内的一张为了说清用途的说明书。
“没这么危险的事,开了一枪就会收手的,大家都摸清了底细,没有人不怕遭到报复。依我看,暂且避避风头。”波王说,
“不,我要迎接它们!我觉得毛瑟的死像是某种象征,像一个简化不了的祭祀。”我深深地长吸了一口烟,企图尽快沉浸到短暂的眩晕中去。“谈好你们的地产生意吧,不能怪到邦恩一个人头上。”
我起身离座,一步一步踩着拐角的楼梯上楼,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留在昏暗的烛光里。
我双手握着银质栅栏,瞄着蓝绿花纹的地板,迎面吹来的热风带着深圳的潮湿味道。
等到波王和新哥走进房间已是深夜时分。
我安静地望着远处稀稀落落的灯光,黝黑的树影在风中发出浪涛一样沉闷的呼声,还有三个不同模样的影子一同爬上对面高耸的围墙。
“你认为是谁杀了毛瑟?”新哥问我,
“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他们似乎太心急了,有人想对我下杀手。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说实话,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但还没到脱身的时候。”
“你要追查下去?”
“无路可退。”
“.......”
“你此时最喜欢听的歌曲是什么?”陪我站立很久之后,新哥开玩笑似的问我。
波王也装出认真的模样。
“birdie。”我说。
“不错,就是她,birdie,我心中的金丝雀。”新哥拖着那条笔直的右腿,扭着腰身,迈着哼唱的节奏走出了我的房间。
波王将厚厚的一沓文书留在了我的床头,躬身退了出去。
门没有关,灯光正从楼梯上褪回到楼下的大厅之中。没过多久,芳芳的脚步就一级一级地逆着光明投向我,沉没在安静的黑暗之中。
我是黑夜的帝王,却没人能抚慰我黑暗的心。
我曾经在困难的生活中饱受的煎熬,以及频繁遭受呵斥的冷遇,常常驱使我如同被一群发了疯的马蜂紧追不舍的孩子在山岭中夺路狂奔。
我无法回头,也不敢贸然前进,可笑的是,明知道白费气力还得不懈坚持。
等我长大之后,七叔时常用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教诲我和新哥,他说,人世间没有善和恶,也没有爱和恨,如果有,也只是有一部分人需要它,而另一部分人喜欢它。
我离开叶苏儿有几天了,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