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羊皮本翻开,递到她的手里,并将她的手按在书页上。
我按照羊皮本上符号开始念。
她一边听一边用手抚摸书页。厚厚的黄页纸在她的手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光是乐谱呢,你看它的背面还有盲文颗粒,像是用圆珠笔芯压出来的一样。这不是线谱,是一些组词,就像某个名字一样。正面和背面结合到一起,就更好说明了,你看这里,写的是‘红花’。”
她将书页翻了过来。
我果然在书页背面看到一些小小的突起,排列整齐,一团一团地,不是习惯读盲文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红花酒店。”
“南亚。”
“南亚宾馆。”
......
“哦,那就是了。这是个路线图,还标了日期和另外一些数字。某些路线一直在重复,就像在这条线路上来回了许多次。”
“是的。在一个迷宫里走路,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像一只搬着米粒到处跑的小蚂蚁。”我的心渐渐地冷了下来,记忆在我的脑海不停地打着转,一个个日期和地点里渐渐闪现出来,让我更加坚信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被记录在了羊皮本上。“这是一本关于我的羊皮本。”
“是有个人在和你开玩笑吗?”
“但愿不是的。”我低声说。
“要不要我帮你把盲文写在纸上。”
“不用了,我认得盲文的。”
“你怎么会认得的?”她瞪着眼睛望着我,吃惊的表情挂在脸上,但这样看上去更加可爱。
“这听起来才像个玩笑,但我确实会。”
我想跟她说我拿走了她的书,我还买来了普通版本进行对照,只为了弄懂《爱的艺术》中那些令人新奇的盲文点字。
我在读《爱的艺术》,更是在抚摸这本书,就像抚摸一种难以接近的真实。
离开叶苏儿是一件轻松的事,但要再见她却是一件令我感到为难的事情。
当我终于解开羊皮本的秘密的时候,心中的疑虑和天空中的云朵一样阴沉沉的。
我起身离开,她依然坐在那里,但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此被拉得很远很远。
两辆凯迪拉克轿车在香港九龙海湾的隧道里行驶了很长时间。
我仰躺在后排的座椅上望着成串的灯光从车顶的天窗里快速地划过,等到我们从地洞里钻了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
耀阳的阳光顿时让我的眼睛只能看到手掌大小的光圈,然后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持续了大概有十秒的时间,一只正好从我们车顶飞过的海鸥叫醒了我。
我望着海边孤零零的两座红色屋顶的房子,一大一小,就在悬崖下绿油油的草坡上。两艘摩托艇拖着长尾在白色的沙滩附近绕过一艘尖头游艇快速驶过。
海浪无声无息,只在沙滩边卷起泡沫,然后像撒出的渔网一样重新潜入海里。
七叔在草地上站着,有些驼背,风从正面将他衣服吹起。
新哥一袭白衣,举着一支带三分之一玛瑙颜色的玻璃酒杯,咧着嘴望着海边轻笑。他们背后的尖顶房子漆着白色的墙漆,二层有四个随意张开的窗户,黑洞洞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整齐。
仅有一个穿着帆布服的工人坐在慢悠悠的割草机上抽着烟。
七叔朝我招了招手,翘着腿坐进遮阳伞留在地面的阴凉里等我。
我坐到他侧面的时候日头正烈,乳白色的油漆板桌上的淡紫色桌布散发着一股黑麦草的清香。
他给我倒上小半杯轩尼诗,用中指上的玛瑙石轻轻地敲了下酒杯,然后就将酒一口干了下去。
我只是浅酌了一口就停了下来,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望着他。
新哥在一旁抽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