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猜的没错,你应该丢了一支迪奥哑光口红,一支比鹅毛还长的美容刷,一小串铜制钥匙,一个用来记录日子的草纸本。”
“我猜你要不是个迷路的疯子,要不就是他们的同伙。”
她用一种比咸鱼还干燥的口气和我说话。听得出来,她或许对男人还有点怀恨在心。
她曾是毛瑟最亲密的舞伴,三四个月前还踩着琉璃灯光出席各种舞会,将香槟倒进毛瑟雪白的衬衣怀里,趁机抚摸对方热气腾腾的身体。她曾经有勇气向所有的男伴宣示,她的美丽只属于毛瑟。
然而现在,即使在“水门”这种乌七八糟的下流场所,却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没有任何人再待她那样温柔了。
她用手支着地面,扭过身子坐在地上,没好气地拍了拍长裙上的泥土。
“水门”的灯光还亮着,地毯红扑扑的,用一种虚假的尊荣送别黑夜。
我丢给她一卷钱,足够她打车回家的钱,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前走去。
我大概走了五分钟的距离。
“嗨!”,她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然后走到我一旁。
我们就这样沿着渐渐从喧闹中走脱出来的马路一直走下去。她牵起我的手,用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我的肩头,让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些奇怪的念头。
她领着我回家。
她的住处简陋,水泥楼梯,一个看门老头七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的老年斑比水泥灰墙面掉块还严重。楼顶很低,天花板不够坚实,是用隔热板和石棉纸混在一起的货色,能从隔板上听到空气大摇大摆走动的声响。我一进门就被一个比房间还大的洗浴间堵在了门口。
一张铺着淡黄色床单的床紧挨着落地窗户,床头没有摆花,一只发着黄色光芒的床头灯是房间里唯一的灯源,孤零零的亮着。
衣柜旁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上摆满了书籍,阳台上几件衣服的黑影在空中荡来荡去。
偶尔有一阵风从脸上吹过,我双手捋了捋头发,却不知道坐到哪里。
“你可以坐在床上,有时我坐在书堆上,你知道我并不是想怠慢你的。”
她的脸上挂满歉意,将手伸进裙里将一条长长的肉色丝袜抽了出来,我就像看着她拎着一条蛇蜕东晃西晃。
她的皮肤皙白,大腿内侧有两只大小不一的文身,一只像是一条鲫鱼,一只像是螃蟹之类的,我还来不及看清就被裙摆遮住了。
如果当时我只能想到是这些,此后回忆的时候就更加确定是鱼和螃蟹了。
我不曾预料到接踵而至的变故会令我措手不及,如果我先知先觉,我会趁着那晚看个清楚。当然这只是后话而已。
“你可以抽烟,虽然这里容易着火,但没什么关系。”她伸手指了指屋顶。我拘束地坐在书堆上。
“你手上的木珠看起来比我的胸部还漂亮。”她侧过身子去,将一件淡红色睡袍披在身上,变着戏法将那件深色长裙脱了下来,侧头对我说道。
我能从她侧脸中看到一丝清冷的笑意。
我看着她,就像在端详毛瑟一样注视着她,默不吭声。
“为什么只有三颗?”
“就剩下这么多了。”
“我听说过像你这样的朋友。你这样的人并不多见。”
“你细心地把一句话当两句使,我不认为这是一种赞誉。你大概认出我来了。”
“你是毛瑟的好朋友,我从他口中听说过。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曼妮曾经对我说过,男人身上某些褪不去的光芒,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举止,某个配饰或者一个喷嚏,都能让人轻而易举地识破你千辛万苦隐藏的秘密,我当时以为这只是在她最无聊的时刻逗弄我的一句玩笑。
他似乎跟身边的朋友常常提起我,就像是一只拿着故事到处炫耀的呆头鹦鹉,出乎惯例之外,这让我感到生气。她大概在路上就认出了我。
“如果我说,你能让我想起他,你会不会信。”我说,
“别说胡话了,我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想起他了。我们早就该忘了。”
“对不起!”我道歉的声音比示爱还暧昧三分。
她走过房间,走到狭窄的阳台上,给我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