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酒店门口种着三颗高大如旗杆的棕榈树,树干光溜溜的,被太阳的余温晒得滚烫,连猴子都爬不上去。
酒店招牌树立在一片墨绿的小叶榕树中央。榕树林年月日久,比酒店的寿命要长上百倍。
宽阔的车道蜿蜒着从树林中穿过,我和夏末悠闲地踱着步子走去。
我换了一身花布衣服,人字拖鞋,腿毛就像海草一样在微风里荡漾。
豪华轿车时不时从我们身旁驶过,火红色的太阳从树梢中间落入海里,我从道路尽头的树林开阔处看到夕阳被海浪一层一层地剥去锋芒。
我走向一只墨绿色的邮筒,将事先标好暗语的硬壳快件扔进扁平的嘴里。这封写给少校的信,在黄昏的时候自有人会取走它。
我要求他在明天的某个地点等我,陪我一起打开某个连他自己都打不开的金柜。这很重要,我在信中反复强调。
“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望着前方一对恋人模样的男女对夏末说。
夏末看起来高兴极了,等不及听清我说了什么就往海滩跑去。我缓缓地走着,和她拉开了很远的距离,并尽量让自己看起显得更加孤单。
有两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女人乘机看了我几眼。
一个体态看起来有些臃肿,泳衣紧束着屁p股和r房,我能感到她的呼吸有些憋闷,她大概在变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穿过这一身行头了。
另一个女人体型要匀称多了,圆下巴,发际不高,戴着一副浅绿镜片眼镜,没有边框,能看到她修长的眉毛和翘鼻子。
她的皮肤呈酱紫色,和亮黄色比基尼混搭在一起格外刺人眼睛,除了从她胯骨两侧不小心露出的条状白纹,还有在整理蕾丝裙边不小心露出的白皮肤之外,她像极了一杯酸汤木瓜奶茶。
我坐到离她们不远的沙堆上,仔细回味着城市新闻里播报的消息,无心勾f搭她们。
雪铁龙被逮捕了,从后备箱里搜出了五公斤海落英。
他的死期已经爬到了他的鼻梁顶上。
我从电视镜头里看到他就像一位深陷敌阵的暮年将军,耷拉着脑袋,沉思的目光随着脚步前移,正为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感到难过,也为自己偶遇的不幸感到惆怅。
然而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和夏末花了足足一下午的时间核对了羊皮本上所有的旅馆和入住日期,每一条行车路线,每个时间段落。
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毛瑟尾随我,一路护送我送达目的地后才离开。我无法体会从他的车的风挡里看到的我是什么模样,或许,我在恣意寻欢的时候看起来更像一个憋足了尿还在卖力表演的小丑。
夏末看着我哭了,她的哭声震耳欲聋,让人难过。也许,我和她都应该反悔不该捉弄那位还算“正经”的雪铁龙先生。
我和他都是“骆驼”,为f毒组织拉货的骆驼。他唯一比我庆幸的是,他至少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夏末已经一头栽进波光粼粼的海水里,和许多人一起被海浪推来推去。
然而,我惹下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一直被毛瑟蒙在鼓里。
我无法想象在我陪曼妮喝着酒的时候,他会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看待我和他的关系。我尊重他,信任他,将所有的钱全都寄存在他的口袋里。
看上去他处理得很好,宁愿让那些洗白的钱放在少校的金柜发霉也不曾染指。可是,他递给了我一个箱子,一个镶着金边的猪皮箱子,一个谎称是装着现款的保险箱,我甚至都没有试图打开过它。
我懒得瞧它,就像你不到撒尿和做--爱的时候很难想起自己的j--j巴一样。
它那么耀眼,那么庄重,除了疯子才会怀疑里面装的是毒品。
我提着它招摇过市,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从医院到警局,从幼稚园门口经过,在酒馆里用它引起一个行色匆匆的少女的注意,去过敬老院,拎着它在汽车旅馆简陋的柜台前登记,我甚至吹起口哨,敞开窗户,将长长的雪茄伸出车窗外,在皱了皮的座椅上随《hey--oh》扭动屁股,耸起肩膀。
即使把它摆在博物馆的展台上,警察就站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也没有人愿意相信重达五公斤的毒d品就那样大摇大摆地提在手里,摆在众人面前。
看来,毛瑟以蹊跷的死亡给我带来无尽的失望和冷漠,也牵动了我多年来对于将来的最后一丝痛切。
我虽然是黑道中人,被黑暗加身,被罪恶的镣铐缚住了手足,但没有人能阻止我抬头仰望星空的愿望。然而今天我才明白,上天那顶破草帽唯独盖在了我的脸上,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