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14年冬,雪,纷纷落落地下着,似乎完全没有停的意思。宁镇是从杭州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但因雪势过大又加上此地地势特殊,很多道路都走不通了,如今就只剩这一条路可走。
道路上的积雪很厚,要是有人想要步行从江城到宁镇去,恐怕到天黑这路也走不完。这时,一辆马车在漫天的雪中从远方驶来,先是一个似有似无的小黑点,再然后车的轮廓越来越清楚。车是用紫檀木做的,帷帘用金丝镶边,侧壁上还雕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白虎的眼睛上镶嵌的金色宝石。若是日光强烈,宝石迎着日光,那时它闪烁的金光该多么耀眼。白虎象征着权势和富贵,车里的人无疑是个豪门贵族。
“咯吱,咯吱。”,车轮驶过厚重的雪,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呼。”阿轲朝手心呼出一口热气,试图驱赶寒冷。他转头向车头上坐着的另一个人道:“明七,你说这雪什么时候停啊?我都快冻死了。”
被唤作明七的男人看都不看他,只翻了个白眼,道:“冷死你算了。”。
阿轲不敢置信,立即唠唠叨叨地指责他无情无义。明七却不理睬他,只看了看天色,回头对车里的人喊:“公子,马上到江城了,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在江城找处旅馆歇息,明日再赶路吧。”
“好。”车帘忽然被一只白嫩的玉手掀开,那位公子唇红齿白,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说不出的妖媚风流,她的鼻眼深,鼻梁高且挺,给原本略显女色的脸平添了几分英气,周身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
颜九卿皱眉看了看纷飞的大雪,神色里满是烦躁。她将手炉往肚子处捂了捂,觉得好受了些,皱着的眉毛才稍展开。
真是烦人,她心想,这该死的月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赶路的时候来。颜九卿自小女扮男装,如今已满十七岁,为以防万一她特意回杭州母家取充作喉结的东西,现下事情已了,她也不必再为此烦心。思及此,颜九卿紧皱的眉头才彻底解开。
“吁~”马车突然停下,颜九卿身子止不住往前一倾。
“啧”,颜九卿刚稳住身子便猛地掀开帷裳,上身探出车厢,向阿轲质问道:“怎么回事?”声音里满是流露出的不耐烦。
“呃,公子,有一个男子晕倒在路上了,约莫才十四岁的模样。您看这……”阿轲察觉出公子的不爽,缩了缩肩膀不敢再问。
帷裳落下,车厢内寂静无声,片刻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帷裳再次被人掀起。明七上前,恭敬地伸出一只手,颜九卿上身探出,一只手便搭在他的手上,借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不显半点粗野。
一旁的阿轲早已备好雪狐裘衣,见公子下车连忙为他披上:“公子,小心受寒。”
颜九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即向前看了看地上与雪地几乎混为一体的人,琢磨着应当不是兄长的人,便道:“将他搬到车里去,等他醒了就让他回去。”说完便再未看地上的人一眼径直回了车里。
“明七,你说公子是不是那个来了?平时公子也没那么烦躁啊。”阿轲蹲下,准备背起少年。
明七有些头疼,没好气地冲他道:“管好你自己。”阿轲却不生气,只笑了笑。他将少年的胳膊架到肩膀上,轻轻松松地就将地上的人背起,只觉得十分??异,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少年却瘦成这样。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对少年的同情更添几分。
“公子。”阿轲掀开帷裳讷讷地道:“那个……”
“放着吧。”颜九卿闭着眼睛,似在休息。
阿轲点头称是,刚准备退下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闭眼假寐的颜九卿,颜九卿察觉到目光睁眼向他看去。阿轲冷不丁与颜九卿对视,吓得一哆嗦。“还有什么事?”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阿轲,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就是,呃,公子。”阿轲大着胆子道:“这少年瘦得很,又在雪里躺了许久,您给他暖暖身子吧。”说完便匆忙退了出去,生怕公子发火。
颜九卿觉得好笑,难不成他还真把自己当好人了?她可没那么多好心。马车再次行驶,她看向身旁躺着的男子,发现他的穿着很是粗陋,不过是最普通的粗布麻衣,却还打了多处补丁。饶是如此,却依旧掩不住少年出色的样貌。少年面如冠玉,剑眉凌厉,只是因为寒冷,嘴唇发紫,本来的疏离感退却了不少,使人心生怜意,忍不住想要亲近他。她抿着唇将他的头轻轻放在腿上,又将手炉放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