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韩靖先与几个都头通了气,随后把全堡官兵召集到了校场。经过前几个月的反复要求,军中的面貌与以前相比有了很大不同,集合的速度更快了,官兵站姿更直了,号令传递也清晰洪亮了。韩靖面上不显,但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对王璞拟定的训练方案愈发有了信心。
他站上校场高台中央,扫视过一众麾下,开口说道,“之前一年时间咱们河北河南走了一圈,兄弟们辛苦了。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见大家这几日都吃喝得红光满面,可见所言非虚!黎胖子,听说这两日你在醉香楼糟践了不少好东西,腰都粗了一圈,你别到处看,说得就是你。”
韩靖几句话说得台下哄然大笑,诨名黎胖子的士卒也在傻乐。“按理说,大战归来得好生休养些时日,俺也不想存心扫了你们的兴,但形势比人强,该收收心了!”说到这里韩靖严肃下来,“州城李都监带了一千多兄弟抵御西贼入侵,至今重伤未归,如今西贼在北边虎视眈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是该收收心了!”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底下人也收敛起心神。“金军的悍勇大家都见识过了,西贼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军杀敌本为立功受赏,战场之上训练不精死了也丢人!俺给你们找了个总教头,王璞王兄弟!王兄弟的手段你们是见过的,他也不是敝帚自珍的人,只要你们能跟他学上三两成,杀敌立功还不是手到擒来!都把耳朵竖起来,听王兄弟给大家说几句!”
王璞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有句话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想大家也是认可的,训练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很多人说我这人要求严规矩多,为什么这样,我不给你们讲大道理,只说说我们自己的事。
这一年来东奔西走,金军的残暴大家也见识过了,西贼的残暴想必大家也不陌生。金军还在河东肆虐,西贼也在蠢蠢欲动,到时候他们打过来了怎么办,是继续抛妻弃子狼狈逃窜,还是迎面而上当头一刀?
有人说金军弓马娴熟战力恐怖,实在是无法力敌,我麾下不少兄弟也做此想。金军是些什么人,他们是在辽东冰雪大山中与猛兽为伍,与天斗与地斗存活下来的人,是在一次次看不见希望的浴血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真正的百战余生。但是,同样都是人,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既然他们能练出来能杀出来,凭什么我们做不到?我们当然也行!
金军说自己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西贼也在吹嘘自己的铁鹞子、质子军强悍无匹。我想说,等到有一天金军和西贼到了,咱们就得用手中的刀枪告诉他们,‘爷爷打的就是精锐’,爷爷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你们都有信心吗?”
“有!有!有!”怒吼阵阵响彻天际。
八月的最后几日在忙碌中转瞬即逝,时间进入到靖康元年的深秋,两侧山林中的黄叶在秋风的问候中飘然坠下,重重叠叠的在地面上堆积起来。
新兵招收完毕,两堡兵员补足一千,裘震也被启用为都头。原本大宋兵制一个步兵指挥五百编制,中原和南方由于承平日久,军将空饷吃得愈发厉害,不少指挥只有半数。陕西六路常年有战,每个指挥人数多些,但也就维持在三百多四百的样子。真不是他们想吃空饷,西北贫瘠,士卒饷钱多靠外路解运,日常饷钱常有拖欠,各大将门如种家、姚家都要靠与西夏回易赚些银子贴补军队,才能勉力保住嫡系战力,普通的堡寨守军能做到日常维持就行,战时也不会真把他们当作主力,韩靖带队勤王被编入后军押运粮草就是明证。
此次韩靖把军队招至满员,除了一旁王璞的反复撺掇与教唆外,他自己作为军中老人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山雨欲来啊!
王璞的手下去了一个裘震,来了一个二虎,其余员额未动,清一色老卒,算是体现出了堡中对他的器重。其余各都都是新老参半,人数上去了,战力未必有多大提升。
大队训练的人群破开了山间的薄雾,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他们穿着单薄的褂子,喊着整齐的口号,一队一队从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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岖不平的道路上跑过,引起了早起农户的注目。
“当家的,这些军爷大清早不睡觉是在干啥,难道是吃得太好早上还要消食?听堡城李手货(木匠,时下称呼)说军中吃食好得很,日日都有肉,要不你也去应征入军伍,俺们一家都跟着有好日子过。”
“俺前些日子去过了。”男人有些怏怏地回复,“招兵的军爷说俺身子骨不够结实,让俺养两年再去。你们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谁说这是消食,这是堡主老爷在练兵,中城校场上每日动静都大得很。”
晨跑的士卒在队将带领下从西门鱼贯而出,沿着山道跑上一段再折回,每日早晚一趟雷打不动。回来之后取水洗漱,再集体带队去饭堂排队打饭,处处都是规矩,一切都井井有条。
作为伙长的许胜舟和罗裕坐在两张餐桌的邻接处,一边喝着面汤一边咬着炊饼小声嘀咕,“这人就是犯贱,刚跑步的那几日两腿硬得跟铁似的,床都上不了,没想到连续十几日下来,感觉身体也轻快了,腿脚也有劲了,看来这人啊就得往死里练!”
“听你那意思,现在一脚踢过去都头已经躲不过了?”
许胜舟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王璞,对方没有反应,该是没听到,而后才面带不忿看向罗裕,“你想死啊,上次挨打还不够?都头的手黑着呢,上次你倒好,一下就倒了,俺可是零碎挨了不少揍,晚上扒开衣服大腿手臂全是乌青,一连痛了好几天!”
“俺那下也不轻,脖子也跟棍一样硬了几天!”
今日负责维护饭堂秩序的队将王世鹏走过来轻轻敲了几下桌角,“你们两个泼才是嫌自己没跑够?饭堂规矩怎么说的,‘食不言’,要不再给你们单独开个小灶?”
开小灶是都里的时髦话,不少人都见识过,训练中有人敢偷奸耍滑,但凡被逮住一律训练量加倍,可谓简单粗暴极有威慑力。
两人不敢吱声,默默埋头吃饭,等到王世鹏走开,罗裕才吐出一口恶气,“这杀才!”
饭后照例短暂休息一刻钟,也有人问起为何不趁刚吃饱有劲赶紧训练,王璞说了一番没人能听懂的道理,不过大抵也是为了大家身体着想,有鉴于他的威望,就这么稀里糊涂坚持下来。
晨起跑步算是活动一下身体,接下来便是队列训练的队形转换和集合离散,接着便是力量训练,俯卧撑、举石锁、蹲起、端配重枪,一轮接着一轮全身肌肉都要练到,乏力的士兵趴在地上起不来,王璞上去便是一脚,狠狠瞪上一眼,吓得人直哆嗦。
训练间隙士兵们喝点热水补充水分,王璞则站在人群中央给大家讲些新奇的事情,这也是化解训练厌倦的有效手段。比如讲讲如何舒缓训练疲劳,如何战场救治,如何包扎伤口,并随机点几人帮忙演示,往往这个时候后排的人都会伸长脖子看个仔细,所有人都清楚,这些手段是王都头的独门绝技,能够学会一点都能受用匪浅。
有时候王璞会即兴给大家耍上一段刺杀操,长枪耍得虎虎生风,很是让人迷醉;有时候也给大家讲上一番道理,让人似懂非懂,但几次下来,大抵也都记住了诸如军队的使命等一些内容;间或也会组织一些以伙为单位的集体性对抗活动,除了活跃气氛,赢了的给予口头勉励,也会在各人的日常表现上记上一笔,输了的自然要担起诸如打扫茅厕、洗刷战马等各种脏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