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话对西夏占领军有效,对怀戎堡守军来说同样如此。
西夏觑得北宋的颓势乘虚而入、连战连捷,抢得盆满钵满,国主李乾顺也因开疆拓土之功声威大振,俨然有中兴之主的气象。正当西夏军队志得意满之际,怀戎堡一股小小的守军也是乘虚而入,在野利冲的脑袋上狠狠抽了一棒子。
一战损失近两千人,放在以前算不上什么大的过错。想当初,确切的说还不到十年前,西夏各个军司的领兵大将哪个没有被刘法、种师道兄弟还有姚古这样的凶人打得丢盔弃甲,险些亡国。
不过,事情就怕说“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连番大胜的背景下,这样的败绩必然会被有心人无限放大,甚至引发政敌对野利一族的攻讦,毕竟号称要提头来见的房当清远,脑袋已经被人拎走了,此刻无法拿来顶罪,其他一些败绩的小鱼小虾更是入不了大人物的眼,野利冲盛怒之下,更加坚定了一战覆灭会州的想法。
自六月二十七日起,西夏西安州驻军在抓紧秋粮入库和整军备战的同时,加大了对怀戎堡方向的探察力度。大群的哨探沿着山道一步步向前稳妥深入,压力首先传导到正在此处警戒的江峰头上,心思细腻的江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后节节后撤,并快马加鞭把信报传了回来。
这件事躲是躲不过的,奔袭之前就有过预判,只是西夏人的反应如此迅捷,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讶异。
翟世成和他的几名都头再度被召了过来,堡衙大堂吵吵闹闹如同菜市,而又以之前没轮到出战的两人喊得最为大声。
“贼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咱们就倚城打一场防守战,再煞煞他的锐气!”
“一味被动防御只怕这仗不好打,西贼有多少人就能派多少人上阵,依着俺的想法,不如把锋刃全撒出去寻机捣乱,让他们不能安心攻城!”
“这主意不错!守城不缺这几十号人,散到山里去或有大用!”
“知州大人那里要不要现在上报?”
“如何上报,俺刚夸下海口,没过两日就主动认怂,俺还要不要这张老脸?”
“新泉寨和正川堡那里呢,可是与咱们有攻守盟约的?”
“西贼主力未至,敌情不明,姑且等一等再说。”
“既然如此,水泉堡守军和弓手也暂时不动,接回来的难民挑选部分健壮的充弓手,辅助搬运城防物什,其余人等抓紧安置,省得引发混乱。”
“你们说西贼会有哪些攻城手段?”
“无非扒墙、攀城、马弓压制,老三样嘛,还能耍出什么花活!这地方下面全是沙石,难不成还能挖狗洞进来?咱们只需防守一面城墙,就跟他针尖对麦芒,卯上就是了,看谁先耗不起!”
吵闹商量半天,防守预案一条条定下来,随后备寇的消息传达至各都,所有士卒停止休整再度动员起来,锋刃交给王世鹏连夜带出去,其余士卒抓紧整饬刀枪,预备滚石垒木,安置悬帘悬户。
燥热与稍许压抑并混杂别样兴奋笼罩下的怀戎堡,所有士卒都在紧张忙碌地做着备战之事。外间的信报不断传来,西夏大股哨探稳健地清理山道两侧的浅近处,锋刃与其时有交锋,不过西夏人多势众,行止严密,一时也没有太好的机会,显然吃过几次亏的西夏人这次是有备而来。
王璞双手撑着城垛,遥望着远山方向,微微有些出神。
“王兄弟这是有心事,还是说担心守不住这堡城?”
“军议之时有些话不便说,怕挫伤大家的士气。不过话可以说得豪迈飞扬,但事情真到了眼前,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王璞叹了口气,“毕竟也就训练了半年多,就要让这么多兄弟直面强敌,不知道一仗下来还能剩下多少。”
韩靖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这便是俺们厮杀汉的命,平日里说什么杀敌建功、封侯拜将皆是虚妄,能顺当过了这一关才是正理。不过想安生下来,总要打退西贼的进攻才行!”
“也是,是我矫情了。生逢这样的世道,原本便不该存有这样软弱的想法。”
建炎元年夏,六月二十九日傍晚,半天朱霞掩映着怀戎堡城,身着灰黑铁甲、手持钢枪长弓的西夏骑士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了堡城东侧,在其身后,陆续前来的骑兵、步卒一眼看不到尽头。
传令、报讯的士卒狠抽马鞭出了西门,柳河、二道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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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和其它堡寨相继收到了信报。
柳河,收到信报的黄脸屯长陈四会已经开始召集弓手,五十多条壮汉闻讯赶到了一处晒坝,安置于此的屯户也纷纷聚集过来。陈四会当即踩上一条木凳往四面一抱拳,而后便是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讲,“各位父老,各位兄弟,接堡城韩堡主和王指挥信报,西夏杂碎已经兵临城下了。大道理俺不会说,堡中大人对咱们咋样大伙儿心中都是透亮,年节前王指挥看望诸位时,也说会尽力保证咱们的身家性命,可俺们个个有手有脚,都是有卵子的男人,凭啥总让堡中军爷替咱们厮杀卖命,难道咱们都是孬种拿不动刀枪?这些个贼子去年毁了咱们家园,现在又一步不停追到了此处,你们说说看,该怎么办?”
“宰了这群驴入的!”
“跟他们拼了!”
“说得对!咱们跟他们拼了!在籍的弓手明日一早跟俺走,家里人也不能闲着,壮男壮女都要召集起来,要是咱们拼光了,你们就得接着上,无论如何,这一次都不能让贼子打进堡城来!”
水泉堡,聚兵的号令再次鸣响,成群了士卒列阵于校场,听候翟世成宣读军令;怀戎堡治下,一处处屯堡、村寨,都在做着同样的事。
堡城东面,初来咋到观敌良久的野利冲打马回转,身边跟着此番出战的大小将领。他面无表情地环顾左右,“今日暂且安营下寨,明日一早驱赶汉人打造攻城器械、拆掉羊马墙,只待诸事齐备,尔等便要轮番出击攻城不止,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此城杀入会州,谁敢违逆,休怪刀剑无情!”
随行之人面色肃然,拱手称喏。
他此番带着逾七千的军队,驱策近两千汉人奴隶携大势压来,试图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攻破堡城拿下会州,好洗刷耻辱,可盘踞在此的怀戎堡士卒第一晚便给他上了一课。
傍晚时分,跋涉几十里地的西夏步骑在怀戎堡东面三里附近开始扎营。那处位置南北之间数百步,南侧有缓坡延展,显得颇为空旷,又有北面山涧溪水流淌,与堡城距离也适中,是个理想的扎营所在。
大群的奴隶被分散开来,或挖沟立寨或就近伐木,警惕的西夏军队成群结队,盘踞在几处高点进行警戒,一时间藏身山林的那群宵小倒不敢主动上前虎口拔须。
暮色渐深,林木中彻底暗了下来,西夏人也举起了火把,此时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