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一直记得安妮这个大名。
艾格尼丝是艾格尼丝,她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圣安妮……因为若说谁有希望顶替这个名号,那人毫无疑问正在这所乔伊斯老宅的地下室里。
艾格尼丝是她表妹的女儿,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侄女,是圣安妮的后代,是教廷摆出的活招牌。
——也是他们明晃晃摆在前台的靶子,用于遮掩真正的目标。
她在光辉的赞颂中长大,被赋予早早定好的一帆风顺呼风唤雨的命运。
而若是有朝一日不得不手握大权……尚未沾染血色的玫瑰,终将以鲜血告终。
想到或许注定会以悲剧收场的结局,乔伊斯子爵紧握住右手手腕的左手继续用力,直到属于人类的那部分皮肤泛出青黑色的痕迹。
她当然关爱着自己照看多年的小艾格尼丝,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
雪莉揉捏着太阳穴慢慢想到。但这完全不妨碍她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从一开始这个女人的思维就分裂成两半,它其中一部分为着死去的人和自己难以洗刷的罪孽畜生般地哀嚎,另一半则对此露出毫无动摇的冷笑。
雪莉走到窗户旁边,将窗帘一把拉开。
今日是个首都夏日里罕见的阴天。
湿冷的风从城市高楼密布的地方吹到荒芜人烟的郊野,一束泛着枯黄色的老藤从暗红色的房檐上垂了下来,在雪莉面前的窗前随风摇晃。它的枝叶颤抖着蜷缩,因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而深含恐惧。
乔伊斯子爵看着这一幕皱起眉,觉得老宅常年无人打理,确实显得有些破败。
紧接着,雷鸣声滚滚而来,闪电撕扯开灰暗的云层,将远方朦胧的城市照出一个惨白色的剪影。
窗帘被主人重新拉扯上。
电灯照亮视野。
老宅的房门被飓风吹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地下室再次传来野兽垂死般呜咽声——是温蒂。她无聊的时候就用手里的餐叉和铁管做乐器,奏响除她以外无人能欣赏的乐章。
雪莉为她带来玩具、书籍、零食、以及她提及过的一切东西。但温蒂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向恩惠低头的孩子,只有她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雪莉才觉得温蒂像一个普通的Omega小女孩。
或许那只是因为狼崽子在温暖的家中收敛了獠牙。
苏利文一家都是狼,食肉动物的本性会在困境降临的那一刻暴露无遗。
温蒂将她赠送过来的东西一点点撕扯成碎片,这对埋进神骸的人来说很容易。
不过雪莉也保留着控制她的手段,这是温蒂迄今为止都无法离开那间地下室的原因。
哀乐一刻不停地奏响,当这座老宅空无一人的时候,声音也是这样从同一个地方传出来,凄切地流向远方。
雪莉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走出房间向地下室缓步前进。
她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她。
丑陋、虚伪、懦弱、自我满足。
但并不是这样的——并不是。她只是从一开始就分裂成的两个人,作恶的那一部分无人能够阻止,另一半只能徒劳地补偿。她在内心深处与自己争吵、互相谩骂、互相指责、对犯下的恶果大包大揽、对伤害过的人推卸责任,丑陋者极富勇气,而高洁者则奄奄一息。
或者,她们都有罪。
雪莉·乔伊斯是个疯子。
她清晰明确地了解这一点。
所以当摆在厅堂中的画像、雕塑和标本在自己眼中突然动起来的时候,雪莉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是报应。”她心中有个声音嘲弄地说。
“不,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愿意这么做也乐意承担一切后果。”另一个声音说道。
“你在想什么?”
伊戈尔·苏利文从画像中走了出来坐在她身边,像多年未见的友人一样平静地问道。
“轰隆”一声巨响。
闪电再次从苍穹上劈裂下来,照亮两个人相似的苍白面孔,和伊戈尔那双浸透着血一般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