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安妮肩膀的老人突然深深地弯下了腰。
安妮下意识地抬起手扶住他,却见到细碎的血块和内脏碎末从老人颤抖着合不拢的嘴角漫溢出来。她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瞬,紧接着发现对方伏在她身上,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别看、别看那东西。”被称作教宗的老者一边干呕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上了年纪的人具有的干瘪手掌紧紧捂住嘴巴,饶是如此,血液仍旧不断地从指缝间隙流淌出来,滴落到安妮光洁的面颊上。
安妮咬紧牙关,因为不明缘由的恐惧直打颤,上下牙敲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余光瞥到广场上扭曲的光景——不少人都本能地低下头,有些注视着这一幕时间过长的人、像是教宗大人一样从五官中流淌出鲜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有人在这种场合面露狂热痴迷的表情,那些张属于人类的面孔上浮现出既畏惧又向往、既痛苦又疯狂的神色。
有人对着天空伸出手,仿佛看到了渴望得到的事物一样翘起脚尖喃喃自语。也有人席地而坐蜷缩起来,做出如同回归了母体般的动作,脸上带着古怪的安宁合上眼眸陷入未知的梦境。
然后安妮在不断的战栗中见到,广场中坐在前排位置的艾丽卡冷静克制地站起身,棕色微卷的长发分毫不乱,平日里温和又安静的绿眼睛里面乍然流泄出安妮看不懂的亢奋情绪。这让她看上去和平日里截然不同,显得更加鲜活、更加放肆、甚至有些狰狞……那双眼睛里掩藏的是什么?担忧?还是盛大的、难以掩盖的感激与崇敬?
然而很快的,这一丝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安妮以为那是混乱的场景带给自己的错觉……因为艾丽卡低下头将目光投向她,又变回了安妮熟悉的那个Omega小姑娘,关切忧虑的眼神不容错辨。
红发的Alpha女孩儿因此松了一口气,又由于某种躲在潜意识里不愿直面的怀疑打了个冷颤。
朗曼·格里芬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疾病’在家中休养,就连女王生日庆典的现场都没有出席。
他也不去看直播,就在格里芬老宅里晃荡着酒杯,享受难得一见的清闲日子。
但平静的假期被一条短讯打破,上面写道:广场上出事了。
金发男人从那张盖满动物皮毛的躺椅上站了起来,穿着白色的睡袍走到格里芬老宅二楼卧室的窗口,一把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阳光顿时将古老阴翳的房间映照得堂堂皇皇。
格里芬老宅是距离马安堡最近的建筑物之一,尽管高度有限,但仍然能穿过茂盛的灌木丛和精心雕琢的植被看到广场的一角。不过其实方圆五十公里之内,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停驻在马安堡广场上方的巨型船舰,和卷在它身上那条乍一看上去宛若天边的乌云般的触手。
朗曼将手里的高脚杯放在狭窄的窗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唇露出一个竭力掩饰恐惧的讥诮表情。
直播摄像头在天空中那些触手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关掉了,商场里面的大屏幕顿时陷入漆黑,在附近围观的人群立刻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窃窃私语起来。
“直播怎么停了?刚才那个飞船上的恐怖分子说大话的时候不是还在放吗?”
“……是不是场面失控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马安堡!”
“军队不是现在就在首都星外面吗?是不是他们出动了?”
乔治一阵心慌意乱,又看了看屏幕前身披黑斗篷的怪人,发现他就着微微抬头的姿势、正举起一只手按住兜帽下的额头,似乎有些懊恼。
不过那人显然不曾经常陷入这样的情绪,因为他这个略带挫败的动作做的格外生涩,让旁观者都忍不住生出一股想要凑过去问问他的困难以提供帮助的冲动。
紧接着,黑斗篷的下摆在空中抖了抖,男人转过身快步向楼梯间走去,下颌线因为主人的愤怒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显得比往日更加凌厉。
他走到楼梯间、还未推开门的时候,之前说去打电话的Beta青年正巧走出来,看到他脚步匆匆又怒火中烧的样子,就低声询问了一句。
黑斗篷简短地给出回答。
灰发青年露出一个又有点无奈又带着安抚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那些因为感到些许不合时宜的滑稽好笑而表露的情绪,试图严肃客观冷静地进行安慰工作……但他毫无疑问地失败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直接按住他的后脑吻了上去,身上危险的气势倒是一泻千里。
伊戈尔在这个过程中像撸大猫一样捋了捋阿撒托斯的后背。
“这件事目前的确很麻烦。”他先承认了事情的严重程度,然后在邪神的黑眼睛的注视中肯定地补充,“但是您会处理好它的。”
阿撒托斯叹了口气。
“我的触手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显得聪明。”
“……”人类青年难得公正地说,“那是因为当时您有亲自控制它们。”
然后他转移了话题:“我询问了一下冈格尔元帅现在的局势,他说暂时不用担心,虫族的进攻只是看上去来势汹汹,实际上更像一场心血来潮的‘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