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苏松一带的宗族势力相对薄弱,不像是闽粤浙南徽州一带那么顽固。在江南乡绅与农民之间,主要是地主和佃户的关系,没有宗族关系那样强的凝聚力,所以比较容易打散重组。
其次,要有赵二爷这样对昆山县有再造之恩的知县来推动此事,那些吴中‘刁民’才会乖乖听从摆布。其实赵二爷也是借着抗洪修堤的客观需要,才能完成的里甲组织重构这一艰巨任务的。
再者,县里得超级有钱才行。这世上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没有架起锅子煮道理。也许抗洪抢险、防治血吸虫时,那些里长甲长还能凭着造福桑梓的热情义务劳动。但天长日久,哪有那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一直白嫖的话,谁也没法坚持下去的。
不过有了昆山县这个范例,今年太仓州、常熟县、上海县、华亭县几个相邻周县也要照方抓药,重构里甲老人制了。赵公子对此持审慎乐观、绝不干涉的态度。他只是昆山知县的儿子,又不是邻县知县们的儿子,怎么好对人家县的权力结构指手画脚?
越界是很讨人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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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那些里长甲长还有里甲老人们,听说传闻是真的,老父母已经确定要调任了,登时也炸了锅。
他们才是与赵二爷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一群人啊!这才刚干出滋味,盘算着如何再连任一届呢,怎么赵二爷这就要走了?
“那百人团还作数吗?”
“保长甲长还发工资吗?”
“年底的奖金不会泡汤了吧?!”
会堂中登时炸了锅一般,人心惶惶,疑问四起。
直到白守礼宣布,将由何县丞接任本县知县;何文尉又指天发誓,保证绝对不改先帝……哦不,是不改赵二爷之成法。无论是百人团还是里甲老人的选举和待遇,统统都不会变。就算要变,也只会变得更好!众人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果然这世上的忠诚,都源于自身利益啊……’躲在幕后的赵二爷,观之不禁想到儿子说过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呀。透彻,优秀!
然后,何文尉三人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众人一番,让里长甲长们勉强接受了‘何氏代赵’的惨淡事实。又命令他们回去后,分头安抚自己里甲中人,让老百姓千万不要有过激的举动。
总之绝对不能出乱了,谁的里甲出了乱子就撤掉谁,绝不留情!
打完巴掌,何文尉又给个甜枣说,保持班子交接时的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只要平平稳稳渡过,今年的年终奖就翻倍!
‘这个老抠,一看就没经验……’送二爷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码归一码,特事要特办,送钱要及时,出手要大方,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要是换了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人空手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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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如何,昆山县强大的基层控制力这次还是发挥了作用,在里长甲长和老人们软硬兼施的开解下,县里百姓终于稳定住情绪,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老父母即将离去的事实。
所以愁云惨淡是免不了的。浓浓的离愁别绪在县城中挥之不去,市民们一提起老父母就忍不住泪如泉涌,甚至有那多愁善感的,连‘走’字都看不得,睹字思人啊!
转眼到了四月初一,衙门放告的日子,也是赵二爷最后一次在昆山县坐台……哦不,坐堂了。
这天他穿戴整齐,早早就来到大堂上坐定,看着眼前熟悉的一砖一瓦,心中感慨万千。
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三年了,自己从一个什么都不懂,被当铺老板当猴耍的书呆子,变成了万民敬仰、公正无私的一县正堂,这人生的际遇,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啊。
他光顾着感慨,连什么时候第一对原告被告被带上堂都不知道。
“咳咳。”立在他身后的吴先生只好提醒他。
“哦,问案问案。”赵二爷这才回过神来,对跪在堂下的原告熟练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上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