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深深吸了口气,生生将眼中的湿润逼回。是她害了那个女子,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她还是跟在神医清莲身边的小丫头,过着清清淡淡的日子。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凤尘一人坐在山峰上,看着冷冷清清的千牛镇,捂了捂胳膊,暗道那女人下手可但真不留情,半个时辰过去,还隐隐作痛。 李汐平安回来,他不知自己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随后一想,不觉自嘲地笑笑,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会想着一个女人? 兰青言作为凤尘多年的好友,练就千里追踪的本事,也就是说,无论凤尘躲到何处,他总有能耐找到他。 “避免夜长梦多,公主决定立即启程回京基,你回不回?”兰青言站在凤尘身后,一脸嫌弃地打量他。 活跃在战场上的凤尘,不止一次被黄沙和着鲜血覆盖全身,每次他都能准确地在万军之中找到他。可这一次,他找不到那个凤尘,找不到那个恣意潇洒的人。 凤尘仿佛没有听见,隔了许久才应了句,“老头子让我参加两月后的选贤大试。” 兰青言挑挑眉,“你何时变得如此孝顺?” “不过想让他绝了念头。”没有一如既往的毒舌,凤尘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直接下了逐客令,“你滚回边关去。” “好不容易来了京基,不见见世面,回去怎么和兄弟们吹嘘?”兰青言转身,不管他看得见看不见,挥了挥手,“我也要去参加选贤考试。” 凤尘低骂了一声无赖,嘴角的笑,却很明显地荡开。 由于李汐身子虚弱,凤尘特意寻来一顶轿子,挑了十六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一路抬着她赶往京基,如此既不耽搁行程,也不会受颠簸之苦。 幻樱跟在她身边,将这一个月内宫里的事情一一禀给她,“有三殿下在,廉亲王到底忌惮些,不敢胡来。” “难为三皇兄,此次是我欠考虑。”李汐软在轿子上,“此次出宫本是秘密而行,怎么会那么快泄露?” 幻樱道:“公主还不知,那刘远行是廉亲王的义子,属下已经将他扔进了大理寺的牢房,只等着公主处置。” “六叔。”李汐抿了抿唇,闭目不语。幼年的一些事情,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荡。 那时的李权还不是亲王,每次见面,他总是会亲昵地将兄妹二人抱在怀里,变戏法似得给他们掏出没见过的小玩意,和他们讲宫外那个繁华的民间。“公主,兰青言欺负我。” 回忆被新衣愤愤的声音打断,李汐挑眉望去,只见新衣与兰青言策马并肩,小丫头正甩着鞭子往兰青言身上招呼。 兰青言偏身闪过,连忙辩驳道:“谁欺负谁啊?” 李汐无奈地反扶额,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凤尘脸上,他正好也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别开脸。 从幻樱口中,李汐也知道这个月来,凤尘率领着凤安两家的卫队拼命地寻找自己。这令她十分惊讶,想要说声谢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一直搁着。 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百官却早已来到宫门前候着,宫门打开,鱼贯而出。于明堂上有序地里列成两队。 为首的凤铭与安国候正俯身在李昭身边,听他细细说着什么。 听得外头一声“廉亲王到。”众人齐刷刷将视线移了过去。 在众人的瞩目下,廉亲王一身孝服踏了进来,满殿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戴孝入宫,是对天子的大不敬,可当堂斩首。 安国候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李权骂道:“李权,你好大胆子,竟然敢公然蔑视王法。” 李权冷冷扫了他一眼,在朝首负手而战,对旁人的目光丝毫不做理会。 安国候待要再言,却被李昭阻止。 内里一声皇上到,百官正襟下跪,山呼万岁。唯有李昭斜斜窝在椅子上,时而传来的咳嗽声,打破这庄严的气氛。 天子龙袍加身,眉头深皱,示意众人平身。见了李权那一身打扮,也是惊讶,“六皇叔家中何人亡故?” 李权出列,伏地再扣三拜,“老臣,在为自己戴孝。” 此言一出,满座又是一片哗然,谁也不知这六皇叔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众人皆不解,唯独李昭直直地盯着李权看,一声咳嗽,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满朝哗然。 李铮僵在龙椅上,隐在袖中的手不安的拽起。以前上朝,他只需要坐在这里便好,所有事情汐儿都会一一解决。 现在汐儿不在,他竟然连句话都不知如何回。求助的目光,落在李昭身上。 李昭叹口气,他多少明白李权的意思,叹口气,仰首盯着屋顶悬挂的珠帘,悠悠说道:“朝堂重地,六皇叔何必玩笑,皇上禁不起吓的。” “老臣恳请皇上退位,让贤于三皇子殿下。” 洪亮的声音,在宽大的明堂上久久回荡。所有人都怔楞住,谁也没想到,廉亲王竟然会发出这样的请命。 唯有李昭,仍旧是一脸平淡地窝在太师椅上,手里拽着一方橙黄的丝巾,是不是捂着嘴咳嗽两声。 安国候与凤铭皆眯起眼睛盯着李权,暗道这老狐狸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铮也是一愣,看向皇兄。 这个皇位,本不该轮到他来坐,若非几位皇兄犯事,三皇兄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他才不会答应汐儿做这个皇帝。 以前有汐儿在,任何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如今汐儿离开皇宫,自己这个皇帝便什么都不能做。 李铮神色一暗,垂首不语,就这样把皇位还给三皇兄,也是好的。纹正服,自珠帘后款款而来,身后是那把金参银牡丹花摄政椅。 一切准备就绪,李汐拾阶而上,走的缓慢,却端正。一如她这一生,从来行得正坐得直,上不愧天地下不愧黎民,这个护国公主,她做的心安理得。 兰青言在边关挂了个参军的闲职,凤尘却无任何职位,二人与沈清鸣一道,候在明堂之外。 三人静静地站在廊下,兀自思量着,那扇大门里面,是怎样风云暗涌的局面。那个女子九死一生,能应付的过来吗? 凤尘的脑海中不时闪过些零碎的画面,京基街头不可一世的模样,生死边缘的苦苦哀求,以及孔雀长袍加身的模样。 李汐,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又或者,哪一个都不是?那么真正的你,在哪里? 凤尘凭栏而立,遥遥望着京基的上空,不似边关那纯粹的蓝与白,这里的蓝天白云,被层层雾霾掩盖,灰暗不清。 他不由得想,从这里抬首,她又看到了什么? 兰青言顺着凤尘的目光望去,除了一望无际的白云,什么都没有。咂咂舌,又跑骚扰沈清鸣。 沈清鸣是个没脾气的,他问什么便答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 兰青言道:“你既然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你我今日也算一场相识,今后还请多多照顾。”他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 浅浅的笑意在眼中晕开,沈清鸣摇摇头,“沈某并非因为她是公主才救,也不会因她不是公主而置之不理。” “知道知道,你们常说的医者父母心嘛。”兰青言摆摆手,阴阳怪气地瞥了某人一眼,“与我们这些手握刀剑的屠夫不同。” 凤尘蹙了蹙眉,沈清鸣又摇了摇头,“医者天职为治病救人,士兵天职是保家卫国,这两者本无差别。” 兰青言撇了撇嘴,走过去拍凤尘的肩膀,“他若是参加考试,将是你最大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