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灵熹继续道:“这算下来,光廿二一天,大房上上下下,光有数儿的就吃了快半两银子,统共才四位主子,就耗费这么多,大奶奶,你手头还有几个半两啊?”
晏灵熹一边是给大奶奶施压,一边就看着下人们舔嘴唇的舔嘴唇,咽口水的咽口水。
近日上面克扣下人吃喝又狠了几分,除了玉红那样儿的,大多数人都吃不上饱饭。上面所说一样一样,又是猪又是羊,算是把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大奶奶,我说句实话,你多少给下面人漏点,四个人吃这些吃的完么?现在外面的形式你也知道,要是有一天真乱起来,你手里那张身契就是破纸,等它压不住人,大伙儿饿急了眼,你可不好收场!”
晏灵熹目光灼灼,话落到地上好悬没砸出一个坑。这几句,像是点醒了众人。
现在连匪徒都敢进到闹市抢劫,连县太爷都能被人绑架,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以后不一定怎么着呢!
有那胆大的,就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对自由的渴望。
大奶奶被晏灵熹那幽沉沉见不着底的眼神盯着,本就心里头发虚,见他们这样,脚下不受控制地退了半步。
院儿里下人多是年轻力壮的小厮,自己则是一个人带着仨孩子,要糟,要糟啊,可不能让他们有这样的心思!
她强自镇定下来:“这丫头一派胡言!现在也就是个旱灾搞的,那官府还能永远不作为么?大伙儿勒紧裤腰带熬几天,等到拨粮过来,也就好了。咱们还照从前那样过日子!”
她的话里漏洞百出,就算拨粮,那水源的问题迫在眉睫,周边好几个县城辖域都没水了,还在给人画大饼呢。
晏灵熹刚要开口,身后有人喊话了:“放屁!拨粮有用吗?水呢?少在这儿唬人!”
身后可是靠着院墙的,她讶异回头,看见墙头外竟是满满当当人头攒动,都是莲心庄的村民们,还有那淘气的孩子就骑在墙头上。
他们看见晏灵熹转头,齐刷刷冲她咧开了笑脸:“灵丫头,甭怕,今天她要是不放你走,我们也饶不了她!”
晏灵熹看着这些亲切的脸一头雾水,她除了跟陈姨、周青石熟络,平时跟别的村人来往不多,很多的脸她都认不得。
这是怎么了?
不过有人来帮自己总是好事,现在她顾不得村民们,转头就着村民的话说:
“对,水才是大问题,我劝你还是别让身边的人过得太苦,等他们受不住了,第一个遭报的就是你!我知道,你也艰难,所以趁着有钱拿的时候快些拿,别等到以后,想要也没有了!”
晏灵熹掂着金元宝,老神在在。
“你们欺人太甚!”玉红直跺脚,却已经说不出来更多的话。
大奶奶看着院里的下人们、院外乌压压的人群,再看看对面笑得邪性的晏灵熹,登时觉得力气被卸了七分。
她想演戏、哭穷,或者厉声斥责也可以,可她现在打从心底里觉得晏灵熹说的是那么有道理,似乎除了遵从之外别无他法。
她已经想不出来办法了,最终还是无力地摆摆手:“郑玉,去拿身契。”
大奶奶也坐下来,神情有些茫然。等玉伯把身契放到桌上的时候,晏灵熹也放下了金元宝。
她拿过自己的身契,随手就团成一团塞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