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
许书言双眼通红,提着长枪就抡了过去!
梁远手都在抖,摁着元书祎的伤口帮她卸甲:“阿柯撑住,我马上就带你去找褚医师,撑住!”
铠甲太重,依元书祎的伤势,肯定是走不回去,梁远抱着也费劲,还好元书祎穿的软甲不难卸。
“别……杀他,”元书祎艰难道:“布防图……”
梁远打横抱起少年:“书言,留着他的命,布防图在他身上,还有一堆问题要问他呢!”
“知道了!你先带阿柯回去——”
“噗——”
王齐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梁远的脚步一顿,惊诧的回身看过去,只见王齐晃了几下,便直挺挺的跪倒在地,许书言呆愣的站在王齐对面,显然是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吓到了。
元书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她这辈子都是烽烟弥漫,这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就算活下来,往后余生也只剩下算计与厮杀。
模糊中,元书祎听到了杂乱的喘息声,她精疲力尽张开眼,只看到了轮廓,可她知道这不是梁远。
“阿……辞……”
秦砚辞只觉得心打了个颤:“别说话,我们去找南星,你撑住!”
“有点困……”
因为蛊毒的缘故,元书祎的睡眠一直不好,她已经数月不曾睡个好觉了,现在反倒困了。
秦砚辞咬牙道:“你仇报了吗?元大哥的尸骨找到了吗?你亲手杀死尾思越缇了吗?不许睡!”
元书祎想笑,可她没力气了,这种激将法没有用,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或许有憾,但不悔。
“喂!”秦砚辞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沉声道:“元书祎!”
两军交战,蜀国的一方大帅竟是与塔国私相往来的内鬼,这冲击力不亚于元士清叛国。
朝野震惊,举国震惊,百姓现在只要一听到镇南营都要吐口水。
“臣冤枉!”王敬跪地痛呼:“微臣绝没有通敌,王齐也不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王家不会通敌的陛下!”
刘景衍眼神如刀:“这番话换个人来说,朕尚有三分可信,可若是你……”
王敬惶恐道:“臣绝无二心!陛下明察!”
刘景衍站起身,此人本就身高体长,多年身居高位,早已有了凌驾众生的威严气场:“那件事到现在也不算久,王尚书若与塔国仍有联系,也不意外。”
王敬一头磕在勤政殿的地砖上:“那件事后,臣便断了与那边的联络,臣献策于陛下,是替陛下排忧,绝无叛国之心,王齐对此并不知晓!”
王敬的额头流了血,声嘶力竭:“臣承认出此下策有私心,可臣的私心只是官途顺遂,并无窃国之心,王家世代为官,代代效忠于蜀国,效忠于陛下啊!”
刘景衍心里有些松动,面上却看不出来:“可王齐将阅襄城的布防送于塔国,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解释?”
王敬咬牙切齿:“栽赃!定是有人栽赃于他!臣的儿子并不聪慧,可他谦卑上进,自小便有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觉悟,决不可能做出通敌之事!”
“可栽赃也需要证据,”刘景衍转了转扳指,道:“王尚书,这件事,朕会让大理寺好生查办,你近日便无需上朝了。”
王敬捏紧了拳头,喉咙压得发紧,他知道无论此事结果如何,王家在朝堂上都没有一席之地了,他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陛下隆恩!”
王敬年迈颓废的背影消失在威严磅礴的勤政殿。
刘景衍看着军报,军报写了阅襄城现下的局势,包括布控、粮草、兵马、伤亡等情况,他看着那行“镇南营柯将军重伤”的小字,眯了眯眸子。
阿柯,你最好给朕活下来。
他又看了许久的折子,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唤来了内侍:“传太子前来。”
“这么晚,陛下唤了太子?”
七皇子刘子晔提着毛笔,正细细的绘着一幅江上垂钓图,他似乎只对这幅图有兴趣。
“是,”刘子晔身后站着谋士伺平:“眼下战事吃紧,镇南营又出了状况,皇后一党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刘子晔将最后一笔画完,端详着画,随意道:“人有多大胃,便有多大口,太子身份尊贵,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岂是你我能妄言的?”
伺平颔首:“殿下说的是。”
“塔国来势汹汹,战事误了春耕,军粮是个问题,今年怕是不好过。”伺平思虑良久,道:“请殿下向陛下请示,运送阅襄城的粮草由您亲自押送,皇城太过混沌,烂场子就请陛下与太子解决吧。”
刘子晔温和一笑:“伺平说得是呢。”
……………………
“她怎么样?”
秦砚辞风尘仆仆地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还没醒,发了高烧。”褚南星手里端着药,盛了一小勺往元书祎嘴里送,然而昏迷中的元书祎根本喝不进去。
褚南星急道:“药也喝不进去!”
没时间犹豫,褚南星刚想自己喝一口,嘴对嘴的将药渡给元书祎,岑深眼疾手快,大手遮住了药碗:“小姐想做什么?不会想亲自把药渡给他吧?”
这有什么关系?她们都是女子,况且元书祎还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这些跟岑深解释不清,褚南星只道:“医者父母心,没什么放不开的!”
“不行!”岑深义正言辞:“我不管什么医者父母心,我就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总之就是——哎!”
秦砚辞一言不发的拿过药碗,仰头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嘴对嘴的渡给了元书祎!
褚南星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震惊之下还带了点兴奋,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阻止。
岑深摸了摸鼻尖:“咳……秦帅就是秦帅。”
褚南星一把拽走岑深:“我们先出去医治其他伤员了,你……你慢慢来。”
秦砚辞始终都是旁若无人的喂药,清寒的眼眸有执着的认真,可两人一走,大帐陡然安静下来,他却有些不适应了。
帐外的器械声、铠甲摩擦声、走路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那些声音放大无数倍,清晰地传进秦砚辞的耳朵里。
秦砚辞脸红了,耳尖更是热得发烫。
他呼出几口气,晃了晃脑袋,尽可能地静下心。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秦砚辞含着最后一口药,闭着眼,渡给了元书祎,心里却想的是,她要是醒来知道这么个喂药方式,能不能整死自己?
不能吧,自己好歹是一方大帅……
秦砚辞的眼眸霎时冷了下来。
一方大帅?
她要是想杀,便是九五至尊,也没人拦得住她吧?
你别做那样的人,秦砚辞垂着眸,心里默念,书祎,别做煞神。
“元家满门忠义,竟出了你这样的奸诈小人!”
元书祎垂着头站在浓雾里,虚空中充斥着各色指责、唾骂。
“最毒妇人心!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奸臣当道,蜀国无救,天下大乱!”
“阿柯,我真的把你当兄弟的……”
元书祎无动于衷,目光放在漆黑无光的虚空里,一步一步往前走,毅然决然,又义无反顾。
“书祎,别再往前,回来。”
元书祎脚下一顿,那是秦砚辞的声音。
“书祎,跟我走。”
“阿辞……阿辞……”
秦砚辞本来要出去的,忽然听到元书祎叫他,还以为她醒了,赶紧走到床边。
可是元书祎没有醒,她眉头紧蹙,像是被梦魇困住了。
“阿辞……”
秦砚辞心脏猛然一跳,刚恢复的脸色又上了绯红,元书祎在昏迷中……唤了他的名字?
他恍然想起,元书祎第一次唤他阿辞时,是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秦砚辞回京述职,总往元家跑,也有人感叹元秦两帅感情深厚,其实不然,秦砚辞多数时间是泡在元书祎的书房。
秦砚辞与家中不和,与父亲积怨良久,元家竟成了他在皇城唯一的去处。
元士清的书房多是军务,秦砚辞不便去。元书祎虽是女儿身,但元家家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放任下去了。
一开始,元书祎对秦砚辞的到来总要温和的讽刺几句,后来竟也习惯了,通常是书房里焚了香,她抚琴,秦砚辞坐于软榻翻看她的书卷。
那日皇城小雪,秦砚辞照旧看着元书祎的藏书,那是一本茶技,他看着甚是有趣,便开口唤道:“书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