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晦气!快散了散了,回去拿桃木枝抽抽身子,驱驱邪赶赶霉气!”
“我记得哪个院子有棵被雷劈过的枣树来着?不若去那儿拜上一拜呢?”
“走走走……”
即使当着崔丽娘的面儿,下人们也丝毫没有降低说话的声音,像是故意让她听到给她添堵,又像是希望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消失……崔丽娘心中酸涩,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掩饰。她这是头一回看到崔府下人们如此势利的样子,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区区一个“姨娘”,真的算不得什么,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是主子,实际在下人眼里,她在这崔府跟他们的地位没什么两样。
这便是“姨娘”么?崔丽娘怔怔的出神,她以为进了崔府,成为大爷房里的妾室,就能脱离苦海迎来真正幸福的生活。而且说实话,截止到今日,她也的确过了一段真正愉悦惬意舒适的生活,她声音一向绵软,所以平日里和婢女丫鬟们说话就显得和和气气的,她们也喜欢和她说话,说她平易近人,夸她脾气性格好,她们总是待在一起做些闲事打发时间,被彼此讲的笑话趣事逗得哈哈大笑……
那些快乐都是假的吗?崔丽娘陷入自我怀疑,她闭了闭眼,耳边轰鸣,胸腔里的那团肉僵硬开裂变成乱七八糟的一块块碎片,她觉得自己手脚发凉,总感觉堂厅外有冷风不停吹进来……真冷啊,崔丽娘想,冷的她浑身都开始不自觉的打起了哆嗦。
“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由远及近的声音落进崔丽娘的耳朵,她的手被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给握住,从那双大手传来的热度里,崔丽娘觉得身上似乎总也驱赶不走的冷意竟然开始慢慢消散。堂厅外春光明媚,堂厅里也终于暖意融融。
“手怎么这么凉?可是今日衣服穿的少觉得冷了?”
“……大爷……”
“嗯?”
醇厚的声音里全是包容,崔丽娘抬头,和一双含情眼对上视线。
来的人正是崔府大爷崔启之。
“怎么?不过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没见,怎的像不认识了一样?”崔启之眼里带笑,语气依旧像哄小孩儿一样自然:“怎么来这里坐着了?可是待在院子里无聊?不如叫上几个小丫头陪你打花牌?”
不提那群小丫头们还好,崔启之这么一开口,崔丽娘好不容易因为见到他才开心一点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崔丽娘张了张嘴,想要出声质疑枕边人为什么姨娘的地位没他保证的那么高,想要问他她的父亲跟崔府有什么交集,还想要问一问他自己身上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事情……想问的东西太多了,崔丽娘定定看着崔启之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突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没事……”崔丽娘强颜欢笑着开口,决定什么都不和自己最依赖的人讲。大爷整日处理公务就已经很辛苦了,她的这些无凭无据的琐碎小事还是不要再麻烦他,让他无故耗费多余的心力了。“大爷可要用些饭食?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个新的菜式,我做给大爷尝尝看好不好?”
“……是吗?”崔启之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但不等崔丽娘也跟着展露笑颜,只见崔启之又满目无奈的开口:“可惜今日是无缘品尝丽娘的手艺了,我匆匆从外面回来便是和人有事相商,要事,且不知道会谈多久,饭食你先自己吃,就寝也不必特意等我。”
或许看出崔丽娘神情低落,崔启之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之前,又回过头宽慰她道:“等改日,改日我专门饿上一天,只吃你做的新菜式可好?”
“去吧!”崔丽娘被崔启之故意夸张的话逗得一乐,心里刚冒出头来的委屈又压了下去:“大爷可要说话算话,改日不兴再耍着丽娘玩儿了!”
“自然!”
看着崔启之离开的背影,崔丽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扑到他怀里,把自己的难过和疑惑一股脑儿都说出来的,可是不行,崔丽娘咬了咬后槽牙,把心里的那股涩然强行驱散。她性子里天生带了份倔强,尤其面对自己爱着的人,更是不愿意轻易示弱露怯,她觉得自己若是诉苦,不仅会给身为家主管着崔府大小事的崔启之增加负担,还会让自己处于过分弱势的位置。崔丽娘不愿意处于弱势,即使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还不够资格做崔启之的正房夫人、崔府的当家主母,但她也依旧按照正房夫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打理好自己的院落,让大爷至少在她院子里的时候永远都是轻松惬意的。
崔丽娘只是随心而动,关于正房夫人如何行事,她是根据胡同里在大户人家做工的婆子们那里道听途说得来的,里面究竟掺杂了多少水分,添油加醋了多少,崔丽娘无法分辨。不过如果崔丽娘没有经受暗害与阴谋,大概会从嫡母那里接受真正的管家才能和手段,被教养成一个真正合格的正房夫人和当家主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凭借不知真假的回忆摸索行事,走岔了路看错了人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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