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江陵府同知易大人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子跳得慌,他用手扒拉了下眼皮儿,放下手来时还是觉得跳个不停。转过脸问夫人道:“左眼跳,是灾还是财?”
易同知夫人正凑在镜子前边看自己眼角的皱纹,心中正在忧愁皱纹又多了几条,听着易同知问话,随口便说了句:“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易同知捂住眼角坐在那里半天也动弹不得,一颗心只是“噗噗”的跳了个不歇。稳了稳心神,他整了整常服,这才出门坐上马车往府衙里去。到了衙门一切如常,眼见着日头渐渐的要升到了中天,还不见有什么倒霉事儿发生,易同知这才慢慢放松了警戒,心里暗笑自己过于迷信,于是靠了椅子眯着眼睛打着盹儿,盘算着中午去哪家酒楼吃饭。
眼睛刚刚合上,就听外边有人击鼓,易同知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鼓声响了两下便停住了,易同知疑惑的支起耳朵侧着听了听,没有鼓声,可却听着一阵脚步声正往这边过来:“易同知,有人告状!”衙役在门边露出半张脸来。
“陈同知呢?”易同知有些不悦,今日他都处理了好几桩事儿,也不见陈同知来帮忙,现在都快到了饭点,更是人都找不见了。
“陈同知家里有事,和知府大人告了假先回去了。”衙役一边说着一边讲那状纸递了过来,易同知才看了个开头便不由得哆嗦起来,原来这眼皮跳竟落在这事情上边!京城一位李姓客商告江陵容家的容钟毓!自己早些日子才跟着知府大人去容家拜府,宫里头容妃坐上了皇后的宝座,那容钟毓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易同知的手都发起抖来,拿着状纸交给衙役:“你赶紧转去给知府大人,这事哪里是我能处理得好的!”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去了府衙大堂,在那里见着了一脸气愤的杨老六,苦口婆心的劝他撤状纸,杨老六却是不肯,弄得易同知真是左右为难。
刘知府见了状纸也没办法,只能发了签儿让衙役去将容三爷传了过来,还千万叮嘱路上不得造次,可要好言好语。两个衙役见签子上写着拿容钟毓过堂,心里知道必然和江陵容家脱不了干系,哪里还敢对容三爷恶语相向,只是客客气气的将他请了过来。
容三爷起先还有些担惊害怕,可一路上见着衙役拿毕恭毕敬的态度,心里转了转,便知是借了皇宫里姑母的光,不免得意了起来,这个李老板不知死活的去告状,未必还能将自己如何?
走到大堂之时容三爷已经神气了起来,刘知府即刻开堂审案,江陵的闲人们在公堂门口围了一圈,对着里边指指点点:“这外地客商可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告江陵容家,能胜诉吗?不如早些回去,也省了这些冤枉功夫!”
容三爷听了更是得意,施施然站在公堂上边,昂首挺胸,似乎他才是那个告状之人,斜眼望了望杨老六,嗤之以鼻,这人好没眼色!
刘知府简单的问了下事情经过,心里还算是松了口气,这不过是简单的民事案罢了,还没涉及到刑事上边便好说,于是笑眯眯的看了杨老六道:“李老三,你状告容钟毓,可他自己因为保管不当也已经蒙受损失,你能不能就只拿回定金,不要求索赔了呢?”
杨老六鼓着眼睛,十分的气愤:“知府大人,你是做官的,不知道做买卖的辛苦,我与容老板签下的契书是半个月为期,定好了船只雇好了马车来接货,他却告诉我没有货!我这耽搁的时间该怎么办?我马车船只的定金又怎么算?”
刘知府听着这话也十分为难,他不大懂如何经商,可这位李姓客商说出的话却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他无奈的看了看容三爷,赔着笑脸道:“容钟毓,你便双倍赔付他的定金如何?”
容三爷见刘知府说话的口气,料定他不会为难自己,傲然扭了扭脖子道:“我都这般倒霉了,李老板还要趁火打劫,岂是正人君子?见我有难,该要自动减免了我的定金才是,何必苦苦相逼?”
杨老六惊讶的看着容三爷,真没想到他脸皮如此之厚,心中气愤,不由得冲口而出:“你和我素不相识,只不过是因为买卖才签了合约,我又何必为你多方考虑?现儿你开口便要我送你五百两银子,说得真是轻巧!莫非我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见杨老六如此不识相,容三爷实在恼火,对着杨老六便痛骂了起来:“你知道爷是谁?爷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你还想到京城里做生意便识相些!”
公堂里听审的民众听了这话纷纷在一旁议论:“容家的这气势,现在可真真是了不得!可谁让人家家里出了个皇后呢?”
容三爷正在得意,就听一声怒喝,有人拨开围观的人走了进来,大家侧目一看,是一位白须老者,由一个长随搀着站在容三爷面前:“容钟毓,你还不快快闭嘴,容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刘知府一看这人认识,是容氏家族的族长,也是江陵城里人尽皆知德高望重的人物,心里松了一口气,容氏族长来了,那他可省事多了,赶紧命令师爷去端了椅子来给容二太爷坐,一边笑着问:“容老太爷,你看这事……”
还没等刘知府说完,容二太爷便拿着拐棍敲得公堂地面笃笃的响:“自然是请刘知府秉公执法!我们江陵容家绝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说得气起,站起身来抄起拐棍朝容三爷身上便招呼了过去:“你爹没在家,你便越发的猖狂了!”
容三爷被容二太爷结结实实打了几棍子,只觉得身上痛得厉害,摸着屁股在公堂上直跳,可还是不敢躲开,只能生生的受着,任凭容二太爷那拐杖一下又一下的打过来。
容二太爷一边打一边咬牙痛骂:“英铣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子!他舍不得打你我便代他结结实实的教训你一番!”家里本来就要开饭了,听说人来报说容钟毓被知府衙门抓走了,好一阵发昏,想着侄子现儿还在京城没回来,少不得自己出面,于是连午饭都没有吃便带了长随赶了过来。
“毓儿!”又一声惊呼,听得刘知府一阵发慌,今日他这公堂可真是热闹,就见一位面相富贵的夫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扑向容三爷,伸手抓住了容二太爷的拐杖:“求二叔手下留情!”
容二太爷见容夫人来了,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坐了回去,摸着自己的胸口,不住的喘着气儿:“你以为我想打他不成?不过是见着英铣不在,替他管教!”转脸对刘知府道:“刘大人,你先秉公断案,不用管旁人!”
这案子根本不需怎么断,事情是明明白白的,江陵商会的副会长也来了,三方说辞一致,只是容三爷赔偿杨老六多少的问题。
“李老三,本府便判容钟毓赔付你白银千两,你不能再寻容钟毓的祸事!”刘知府做出了他此生最干净利落的判决,本以为这案子难判,没想容氏族长来了一切便好办了,拿了文书让杨老六和容三爷签字,这桩案子便算是结了。
“刘大人,你断案公平,只是小人怕这容三爷没银子赔付,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来打官司!”杨老六听了判决,心中暗笑,这五百两便是此次他来江陵的工钱了,可总要能拿到才好,否则判决的文书拿到了,却换不到银子,这状岂不是白告了?
刘知府为难的看了容三爷一眼:“容钟毓,你可有银子赔付?若是不能拿出银子,本官只能判你入狱了!”瞟了一眼旁边正不住的擦泪喊着“我的儿”的容夫人,刘知府心中暗道,这位容夫人是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关进大牢里的罢?
“刘大人,且慢且慢!”容夫人果然也慌了神,听着说儿子要下狱,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慌乱的擦了一把眼泪:“一千两银子?我给,我给。”
虽说要她出一千两银子实在肉痛,可究竟儿子还是更重要些,容夫人赶紧应承了下来,叫管事娘子带杨老六回容府去接银子,这桩官司总算是完了。可容二太爷却不愿这般放过容三爷,喝令他跟着自己回祠堂那边去,容夫人听了知道儿子又该受皮肉之苦,眼前一片发黑,几乎要昏过去。
容二太爷回家以后简单扒了一碗饭,便通知族人们去祠堂议事,容老爷不在家,就由容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去了祠堂。见坪里围着黑压压的一圈人,容二太爷叫人将容三爷带了过来,指着容三爷先是痛骂了一番,见族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这才把今日在公堂上听到容三爷说的糊涂话转述了一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白身!即便皇后娘娘是你的亲姑母,这也不是你到外头飞扬跋扈的理由!你这是给咱们容家招黑,把容家的脸丢了个精光!”
容二太爷说到激动之处,气得咳嗽了几声,脸色发红,半天都没接上气来,长随见了赶紧替他拍胸捶背,容二太爷用拐棍指了指身边的一位老者,那人会意,走上前来接着容二太爷的话说了下去,只不过他身子强健些,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而且又喜漫天花雨,容三爷离得近,早被他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容二太爷总算气息通顺了,这才迈步走了过来,用拐杖指了指容三爷道:“你做生意本是你自己的事情,也不该我来管,只是你到外边打着皇后娘娘的牌子胡作非为可却断断乎不行!今日公堂上的事儿恐怕现在江陵城都已知晓了,你、你、你真是败坏咱们容家的门风!此次暂时记下,若是再被我得知了这样的事儿,定将你族谱除名,老无可依!”提了一口气,容二太爷对周围的族人正色道:“容家可是靠大家一起来发扬光大,绝不能做出有损容家的事情,今日钟毓的事就是一个教训,大家都得记清楚了!”
容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颤,赶紧走上前来求情,谁知容二太爷并不买账,指着她责骂了一番,怪她从小溺爱才会养出这样的儿子来。容三爷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痛哭流涕表了态,以后绝不再做这样的糊涂事,容二太爷方才点头让他起来,郑重的嘱咐他:“钟毓,你可要记仔细了!族谱除名,死后便是孤魂野鬼了!”
第八十二章李姨娘瓜熟蒂落
族谱除名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被除了名的人死后不能进祖坟,不能享用后人祭献的香火钱纸,这处罚比判处了一个人的死刑更加严厉。容三爷听着族长说出了这样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发慌,赶紧认罪伏栽,跟着容夫人讪讪的回了自己家。
这晚春似乎没有一丝风,主院的花厅里头甚是沉闷,容夫人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容大爷和容二爷:“老三这次亏损大了,若是不还银子,胭脂铺子就会被钱庄收了去,你们两个做兄长的该想想办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