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奶奶正华瑞堂上打着算盘,身边坐着容二奶奶,没精打采的看着她的手指头不住的上下移动:“大嫂,怎么只花了三日功夫就把这大半年的账簿子给算清了?”
“这还要多久?”容大奶奶将账簿子合上,笑眯眯的将算盘推到容二奶奶面前:“弟妹,也该学学打算盘才是,昨日里边不是来了喜报,说二弟乡试高中了?明年去京城参加了春闱以后,定然会是名列三甲,便等着跟去外边放放任了,难道还要请帮来管宅子不成?”
听着容大奶奶说起这个,容二奶奶脸上笑容满面:“也没想到钟愍会中解元!心里想着他肯定能过乡试,可这解元却是不敢想的!”
容大奶奶看着容二奶奶笑得舒畅,将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啦的响:“怎么能不想想?二弟的才学好,虽说这些年没有去应试,可他早就名扬大周了!照看定然会三元及第,蟾宫折桂呢!”
容二奶奶听了欢喜,那笑容儿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直从那眼角眉梢溢了出来,坐直了身子道:“也不是不会打算盘,只是没这么手快,可别面前端师父架子!”
两正说着话,就见秋华带着飞红从外头走了进来,见着两位伯娘坐一起嬉闹,不由得也微微一笑,这深宅大院里边能有这般和睦的妯娌,可真是难能可贵。上前行了一礼,秋华故意装出一副娇弱的声音来:“大伯娘,二伯娘,有欺负秋华,特地前来请两位相助。”
容大奶奶听着秋华与素日不同,听着便有几分可怜,不由得一怔,再看了看秋华的脸满是促狭的笑容,不由得站起身来将秋华拖到了身边,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现儿这容家大院里头谁还敢欺负?昨日碧芳院将三少奶奶气了个倒仰,难道自己便忘了不成?啧啧啧,现儿是有谁给撑腰呢?竟然这般张扬起来了?”
“她气了个倒仰?怎么就不知道呢?可没给撑腰,只不过凡事都越不出个理字去,她既然对不讲理,那也不必对她客气,大伯娘,说是不是这样?”秋华伸手抱住容大奶奶的手,撒娇般的摇了摇,看得容大奶奶抖了抖身子:“秋华,有什么话就直说,千万别做出这副小模样来,大伯娘看了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容二奶奶旁边也是嗤嗤的笑着:“秋华,素来便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看上去跟小大似的,一张脸沉静如水,可今日忽然变了个,们见着可真觉得诧异。”
秋华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看来以后都不能伯娘面前撒娇了,免得说矫情。今日来是想问问大伯娘,上次拜托大伯父杨妈妈那件事儿有没有眉目了。”
容大奶奶听了“哎呦”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些日子忙着查账簿子,倒忘了这码子事儿了!前天晚上大伯回来对说,他已经和江陵知府说过了,那知府见着是咱们府里拜托的事很是上心,将杨妈妈男那案子重新查了下,说是疑点众多,但已经判了也没办法,不能翻案,最多也只能是减免刑期罢了。”
秋华听了也是失望:“知道是冤案,为什么就不能放出来?”
容大奶奶哼了一声:“这又怎么好说?即便那刘知府没有收银子,他的手下也跑不了关系,这案子要是重新查,岂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官场上边的黑心事还少了去?再者要是翻案,还得上报,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不如减刑更加直截了当。那杨妈妈的男本来判了二年,已经大牢里边坐了十年了,看咱们长宁侯府的面子就把后头这十年给减了。”
“真的?”秋华惊喜的叫了起来,没想到容大奶奶还压着话不说,到这个时候让她惊喜下,这下杨妈妈该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做事了。
“为什么对这杨妈妈如此上心?总归该有个理由罢?”容大奶奶的胳膊肘儿轻轻碰了碰容二奶奶:“弟妹,说咱们秋华这样精,会做赔本生意?”
容二奶奶笑着摇了摇头:“这得让秋华自己来告诉们才是。”
“两位伯娘今日可真是奇怪,总取笑。”秋华让飞红搬了条凳子过来,坐到桌子旁边,用手撑着头慢悠悠的说:“大伯娘说得对,帮杨妈妈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虽说她很是不幸,也很是同情她,但天下不平之事甚多,若是桩桩要去管,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那倒是不假。”容大奶奶点了点头:“那既然出手相助,有什么打算呢?”
“瞧着那三少奶奶碧芳院是闲得慌了,一心想找的麻烦,不如先给她生些事端出来,让她穷于应付,这样便不会来找的啰嗦事儿了。”秋华眼前闪过了贾安柔那细白的脸盘子,心里一阵不舒服,既然她来膈应自己,自己便该想着法子来膈应她才是。
秋华已经打听过了,父亲牡丹阁有一个相好叫飞絮,她打算将那飞絮买了出来安排做父亲的外室,这样一来父亲便能经常不回碧芳院了。那贾安柔能忍一时,可却忍不了太久,势必是要发作的,不是会寻出去和那飞絮打闹便会找父亲争吵,总之会是没有时间来找她的祸事了。
“这样也是个法子。”容大奶奶点了点头:“给父亲弄个外室,碧芳院那位自然就会坐不住,哪还有心思找的麻烦。”
“而且还会安排杨妈妈和飞白去服侍那位外室,因着还想要通过她们知道父亲的动向呢,现儿害怕他会去找母亲的祸事。”秋华将一双手平放桌子上,有那黑色酸枝木的桌面映着,修长的手指洁白得就像羊脂玉一般温润。她的手指蘸了点茶水,轻轻桌面上写了三个字,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仔细看了下,两互相望了望,皆微微点头:“倒也想得周到,确实该要好好提防着,母亲是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可别又被闹得不开心。”
黑色的桌面上那三个字若隐若现,秋天干燥,那水痕正慢慢的消失,可凑近看过去还是能辨认得很是清楚,那用簪花小楷体写下来的三个字是“郑青云”。
郑青云送的生辰礼一直成了秋华心里的疑问,虽然季书娘那日极力分辩她与那郑青云从没有过交往,可秋华却心里头始终存了这个念头。郑青云与她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感觉郑青云是一个豪爽的,可再豪爽也不会无缘无故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秋华想来想去索性登门拜访了一次。
见到郑青云,单刀直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郑老爷,是否对母亲心存爱慕?”
郑青云一怔,没想到秋华会如此发问,说到这事上边,小姐们难道不该是忸怩作态,双颊飞红的?怎么还会有像容四小姐这般镇定自若,仿佛就问他今日用过饭否这般从容?既然小姑娘家都这般大方,郑青云不想自己被秋华看轻了去,点了点头道:“容四小姐猜得没错,确实心悦于季夫。”
“母亲乃是和离妇,像郑老爷这等才,家中又颇有财力,哪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何便看中了母亲?”秋华紧盯着郑青云的双眼不放:“家母性子柔弱,被父亲所虐,实是难以为继才毅然和离,不会让再去伤她的心。”
见秋华态度坚决,郑青云整了整衣冠站了起来,郑重的朝秋华行了个半礼:“容四小姐,郑某是爱慕季夫才情,已经下定决心非季夫不娶,绝非只是一时之兴起,请容四小姐感念郑某一番真心不要阻挠才是。”
“郑老爷,虽只是闺阁幼女,可亦知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有此心,可父亲母亲是否又会同意?母亲是和离妇,世眼里已是残花败柳,郑家家大业大,又怎么会许娶母亲?”郑青云说得郑重,可秋华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世间婚嫁之事都讲求门当户对,成亲前,男女双方都已经被放那秤盘儿上边称了不知道多少回,虽然自己心目里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可旁眼里或许不堪一提。
“容四小姐,请放心,郑某父亲已亡故,母亲不会来干涉的婚姻大事,再说,即算他们干涉,也不会意。现儿母亲还正将养身子的时候,不好前去打扰,等她身子大安,精神好些,自会登门拜访,若她不嫌弃,郑某便会派去珍珑坊提亲。”郑青云见秋华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他,似乎考量着他言语的真实性,心里感叹,有这样的女儿便是贴心,只可惜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否则也早该享受到这贴心的乐趣。
“而且,为了表示诚心,郑某连家中两个姨娘都打发了。”郑青云朝秋华微微点头:“会让季夫知道的心意。”
秋华望着郑青云,心里也感叹,郑青云家财万贯,养两个姨娘又何妨?可他为了母亲竟然连姨娘都打发了,这样男子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他会是自己母亲终身的依靠吗?真希望他能说到做到,以后母亲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郑青云指着大堂一角的屏风,朝秋华笑了笑:“容四小姐,这便是和母亲的媒。”
秋华望着那幅万里江山图,上边崇山峻岭云端露出一角,底下江水澎湃,似乎有直冲天宇的气势,以前的事情一幕幕的浮现了眼前。看了看郑青云真诚的眼神,秋华笑着点了点头:“相信,郑老爷。”!--over--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