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奶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过几个月便要嫁去你们许家了,还怕那时候没得见面的时候?那可是日日夜夜都能见着!”
许允袆见容大奶奶虽然口里拒绝,可眉眼的神情却不似有推托之意,向前走了一步,像撒娇似的对着容大奶奶放软了声音:“容大夫人若是不答应,那我去找嘉懋,他被我磨上几句自然会肯了,容大夫人为何不直截了当一点,免得我走弯路?”
容大奶奶见这个未来女婿为了见春华,竟然连撒娇的手段都用上了,不由得哈哈一笑,指了金枝让她带着许允袆去流朱阁:“将小姐喊出来到前院说说话便是了,许大公子可别呆太久,免得被人说了闲话!”
许允袆很豪爽的回答:“有什么闲话好说?我和春华是未婚夫妻,又不是什么私定终身,站在院子里说几句话都不成?谁敢说闲话,小爷我撕烂他的嘴!”
跟着金枝从华瑞堂走了出来,沿着青石小径往前边走,拐了两个弯便到了一个园子前边,金枝上前叩门:“快些开门,咱们的姑爷来了。”
许允袆站在门口,听着里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心里竟然有些紧张,虽然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可这依旧不能掩饰他的那种羞涩和焦虑。见开门的只是个丫鬟,许允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望了望流朱阁前院里几盆绿色的盆景,盆景后头隐约有几个女子的身影,一颗心又忍不住乱跳起来。
春华正和秋华坐在前院绣着鞋面,听丫鬟来说“姑爷”来了,不由得脸上染了两块红晕,捏针的手都没得力气,软绵绵的抽了下绣线,似乎连鞋面都钻不过。冬华听说姐夫过来了倒很是欢喜,小跑到门外牵住许允袆的衣袖:“姐夫,你在门外呆站着做什么,快些进来!”
许允袆被冬华一拉,两条腿不由自主便跨了进来,跟着冬华往右边走了两步便见着了正在绣鞋面的春华,见她拿着一根绣花针拔了老半天,也不见将那绣线抽出来,不由得哈哈一笑:“春华,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拿针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成?”这话刚说出来心里又懊恼不已,自己难道不该说两句好听的话儿?
春华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将鞋面塞到许允袆手里:“那你倒是来试试,看你能不能绣出一朵花来?我们绣花可是有讲究的,该隔多少距离,绣线拉的轻重,都要事先有个估计,若是你来绣,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
许允袆低头看了看那鞋面儿,见那黑色绒面儿上边绣着两只老虎,一只已经绣完整,一只却还只出来一半,他笑着拿了鞋面问春华:“你这是给我绣的不成?”
春华凶巴巴的将鞋面儿抢了过来,横了许允袆一眼:“谁给你绣,我是给自己绣的!”她抬头望着许允袆,总算心里不是跳得那么快了,可他一双眼睛老是打量着自己,带着那狡猾的笑容,看了真是让人生厌!
许允袆见自己未来的娘子凶悍的望着自己,不仅不恼反而笑了起来:“春华,难怪你要给自己的鞋面绣老虎,瞧你这模样,分明就是一只母老虎!”
冬华在旁边一听有些着急,跺着脚喊道:“姐夫,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姐姐要穿这么大的鞋子吗?她还不是给你绣的?”
许允袆听了这话好一阵惊喜,又将鞋面儿从春华手里抢了过来:“给我绣的?那我得好好看看!”他打量了下那一只已经绣好的老虎,用手摸了摸,摇了摇头道:“春华,你这绣花的技术还没到家,瞧这老虎绣得跟猫似的!”
旁边的丫鬟婆子听了这话都吃吃笑了起来,春华瞪了许允袆一眼,劈手又将那鞋面夺了过来:“我是不会绣花又如何?你用得着拿这个来取笑我?告诉你,以后不管是猫是老虎,我绣了什么你便得穿什么,别和我啰嗦!”
秋华见那鞋面儿被两人抢来抢去,鞋面都有些皱在了一起,不由得心里好笑,走过来将春华拉到一旁道:“大姐姐,你们难道就没别的好说了?这不过是成亲绣的嫁妆罢了,以后哪还用得着你去绣鞋面儿?去珍珑坊买便是了。”
许允袆抖了抖身上那件大氅,金丝在阳光下发出亮眼的光来:“还是秋华妹妹说得对,要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去买?何必自己动手绣,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绣线!”
“嗖”的一声,一个红色的团子朝许允袆飞了过来,他唬了一跳,伸手接住了那个团子,打开手一看,却是一团红色的绣线,见春华气鼓鼓的站在那里望着他,许允袆咧嘴一笑:“春华,你莫要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停住了吵闹,那只鞋面儿总算是被扔到了笸箩里边,没有再被争来夺去。秋华领着冬华和丫鬟婆子们避到一边,盆景后头只剩了许允袆和春华两个,一时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春华看着许允袆,许允袆也看着春华,两人四目相望,只觉得情生意动,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就如泥塑木雕一般。秋华在旁边听着没动静,心中大乐,素日里春华喜欢找她说话,这会子倒没声响了。她偷偷推了推冬华:“他们不说话,你去让他们说话?”
冬华应了一声就往那边跑,刚到院门口就见几个人影站在那里,定睛一看却是容夫人带着淑华,于是大喊了一声:“祖母,三姐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允袆狼狈的从流朱阁离开了,跟在金枝身后往园子外边走,看着地上的枯叶重重,心里颇有怨气。自己还没来得及与春华说一句正经话儿,容夫人便带着那个叫淑华的容三小姐进来了,跨进流朱阁的前院,那容夫人便拿着眼睛不住的睃来睃去,见他和春华站在一旁,立刻便将眼睛瞪得铜锣大,大步走了过来。
“许大公子。”容夫人一张脸板得如糊窗户的纸一般:“虽说你与春华已经订婚,可没有成亲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私相授受,这样说出去对我们家春华名声可不好。”
得了容夫人这句话,许允袆与春华俱是脸色绯红,两人不敢再抬头看对方,匆匆的从盆景后边走了出来,许允袆几乎是在容夫人紧盯不舍的目光里落荒而逃,才跨出院子门,就听容夫人训斥春华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心里好一阵不舒服。
“似乎容老夫人不大喜欢春华?”许允袆跟在金枝后边,心中很是不快,看容夫人的眼神,似乎带着些厌恶。
金枝脚步不歇的往前边走,口里说得风轻云淡:“容家本是夫人掌管着内务,后来却被我们家奶奶得了这个差事。”
原来如此,容夫人是将气撒在流朱阁,看什么都不顺眼了。许允袆知道了原因倒不生气了,不就是一个心胸有点窄的祖母而已,碍不了什么大事,他转念便将这事情丢到了脑后,笑着和金枝说道:“你们家大小姐绣花真不怎么样,难道嫁衣也是她自己绣的?”
金枝掩嘴一笑:“怎么会叫我们家姑娘自己绣嫁衣?穿了出去还不叫人笑话?长宁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金枝的扬州话说得软糯,听得许允袆愣了半日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金枝见他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由得随口说了句顽笑话:“许大公子既是嫌弃我们家姑娘绣技不佳,若是有心,不如去给我们家姑娘买件嫁衣,也显出你的诚心来。”
金枝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哪有要男方家里准备嫁衣的道理,可许允袆乃是不知世务的贵胄公子,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听了金枝这句话却当了真,从长宁侯府走了出来,他接过长随手里的马缰,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京城哪家绣坊最好?”
一个长随摸着脑袋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许允袆很不满意转向另外一个长随:“你可知道?”
那个长随见同伙挨骂,转着眼珠子使劲儿想:“公子爷,这御前街新开了一家珍珑坊,听说里边的东西极是精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能在御前街开铺子的,东西自然该是好的,不如去那里看看?”
许允袆听到珍珑坊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来想去好像是方才流朱阁里容家小姐说起过,见长随也推荐了这家,定然错不了,心里大喜,夸奖了他一句:“还是你机灵,前边带路。”
两个长随拉着马一路走到了珍珑坊,许允袆大步走到铺子里边,掌柜的眼睛毒,见这位进来的年轻公子身上穿着的那件哆罗呢大氅,便知是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哥,赶紧热络的迎了上来,一连声叫伙计沏上好的香茶过来。
许允袆一摆手道:“香茶倒是不必了,小爷是来这里买东西的。”
掌柜听许允袆一副财大气粗的口气,心里乐开了花,看来是个手松的主儿,今日可又能好好的挣上一笔了。他堆着一脸笑问许允袆:“不知公子准备要买什么?我也好让伙计给你推荐一二。”
许允袆望了望铺子里摆设的东西,忽然被一团红艳艳的东西吸引,走上前去一看,眼睛一亮,指着那件大红嫁衣道:“我正是想买件嫁衣。”
飞烟正站在柜台后边看账簿子,听着许允袆说要买嫁衣,很是高兴,这嫁衣现儿都标到一千两的价格了,卖一件差不多能赚一半,她赶紧从柜台后边绕了出来走到许允袆旁边,指着那件嫁衣道:“公子爷果然好眼力,这嫁衣乃是我们珍珑坊难得的精品,若是不赶紧定下来,恐怕就会缺货了。”
许允袆上下打量了那件嫁衣一番,他对刺绣本来一窍不通,所以也看不出到底精致在哪里,只是觉得那两只鸟活灵活现的,看上去挺有意思。“你这件嫁衣要多少银子?”许允袆伸手摸了摸那衣料,觉得柔软光滑,心里想着也该值个一百来两罢。
“这嫁衣价格对你这样的贵介公子来说自然不贵,可对寻常百姓来说,那可是一辈子都挣不出来的钱!”飞烟笑语盈盈,先送了许允袆一顶大大的帽子,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那是自然,这衣裳寻常百姓定然买不起,究竟要多少银子?”
“不多不少,整整一千两。”飞烟站在嫁衣旁边,眼角眉梢全是笑:“公子爷是给妹妹买嫁衣罢?难得有这么体贴的兄长,这个做妹妹的可真是有福气。”
“一千两?”许允袆也唬了一跳:“你这嫁衣是什么做成的?竟然要一千两!”
“公子爷,这嫁衣可不是寻常之物,咱们且将这衣料扒拉到一旁,单单说这上边的宝石就值差不多七八百两银子,这金丝银线,这绣娘的手工,再加上衣料和衣裳裁剪,一千两银子都只能勉勉强强卖个成本价儿,若不是见着公子爷体贴妹妹,我早往一千两银子上边开了口,哪会只说一千两!”飞烟见许允袆似乎被她说得意动,拈起衣裳的一角让他看:“公子爷,你看看这宝石,可是真材实料的碧玺紫玉和黑晶,你是个识货的,自然知道价钱。”
这嫁衣上边的宝石都来自金玉坊,因为不用大块宝石,都只要一些边角碎料,所以其实最多也是三四百两银子便包圆了,可许允袆却不知道其中关系,看了看那嫁衣上的宝石连连点头:“果然不错,确实该值这么多银子。”
飞烟见许允袆点头,很是高兴:“公子爷,你要不要定一件?”
“要,当然要!”许允袆眼前仿佛浮现出春华穿着这嫁衣的模样来,几年不见,这容大小姐长得比原来更好看些了,只是说话时那种犀利劲头却一点也没有减。过几个月她便可以穿着这衣裳和自己成亲了,许允袆一想着这事,心里边便美滋滋的,这嫁衣别说一千两,便是两千两,他也愿意出。
“那还请公子爷到这边付了定金,写清府邸,嫁衣做出来以后我们自然会去府上通知公子爷的。”飞烟伸出手来朝柜台那边做了个手势:“公子爷请。”
“嫁衣做出来?”许允袆指着挂在衣架上的衣裳道:“这不就有一件?”
“公子爷,这件是别人定了去的,你若是要我们珍珑坊可以替你赶制出来,大约五个月便能做好。”飞烟见许允袆站在那里不挪窝儿,心里有些焦急,这生意莫非是谈不成了?
五个月?许允袆眼睛转了转,婚期定在四月二十,现儿都十二月二十四了,哪里又能赶得上日子?这时他身边那个长随低声在他耳边说:“大公子,别听她瞎说,这件嫁衣,从这珍珑坊开业便挂在这里,都这么久了还不见有人来取走,肯定是故意挂在上边引着旁人来定制的。无商不奸,这珍珑坊定是故意拿着这话来糊弄旁人,让别人只觉衣裳金贵,一个个昏头昏脑的交定金呢。”
许允袆听那长随一说,顿时觉得有道理,也不搭理飞烟,从腰间系的荷包里摸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长随:“你去将这银票给那掌柜。”转过身去,许允袆三下两下便将那嫁衣从衣架上扒拉了下来,一团团抱在怀里大步朝门外走了去。
飞烟一见许允袆竟然要强行将那嫁衣买走,唬了一大跳,追了上去便去拉许允袆,还没到跟前,便被许允袆的两个长随拦住了:“你这不知轻重的丫头,还想冒犯我家公子爷不成?他又没少付你一两银子,你何必来纠缠不休?”
许允袆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指着飞烟道:“你们做生意的人最是奸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小九九?小爷银子付了,衣裳拿走了,你便不要再来纠缠了!”说罢扬鞭打马飞快的往前边跑开了去,那两个长随见自家公子爷跑远了,也不管飞烟了,松开手便快步跟了上去。
飞烟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可毕竟还是没有男人跑得快,一会儿便不见了许允袆和两个长随的踪影,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到珍珑坊,爬上台阶走进铺子里边,见衣架上边空空如也,心里大为悲伤,软软的坐在地上,抱着衣架大哭了起来。
张掌柜见飞烟哭得这么伤心,赶紧走上来安慰她道:“飞烟姑娘,你就别伤心了,那位公子爷没少给银子,汇通钱庄的银票,大周通兑,咱们又赚了一笔。”抬头看了看那个衣架,张掌柜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主家的意思是想让这衣裳吸引更多的人来买,只是总会要被卖掉的,今日卖和明日卖不是没什么两样吗?以后还会有更好看的衣裳过来。”
听了张掌柜的安慰,飞烟反而哭得更凶了:“掌柜的,你快别说了,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大小姐的嫁衣,现在被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公子抢了去,大小姐成亲那日该穿什么出嫁?飞烟坐在那里捶胸顿足,她该警惕些的,那公子爷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自己怎么便放心放意的让他留在嫁衣旁边呢?“我真该死,我真该死!”飞烟懊恼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心里仿佛被什么压着一般,沉得喘不过气来。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姑娘去。”飞烟站起身来,擦干了眼泪,飞快的朝长宁侯府跑了去,跌跌撞撞推开随云苑的门,就见着秋华站在前院正在逗弄着嘉徵。飞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姑娘,我对不住你!大小姐那件嫁衣,被人强行买了去!”!--over--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