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p`jjwxc`p``p`jjwxc`p`京城的天刚蒙蒙亮,四处还是静悄悄的一片,挑着担子进城来卖菜的农人们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响亮。空气里隐约漂浮着一种淡淡的甜香味儿,这八月里头,桂花又要开了,攒在枝头一团团的,仿佛吹口气儿就能开花一般。
“吱呀”的一声响,一条巷子里有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四处看了看,见旁边没有人,这才整了整衣裳,歪着身子准备往外边走。这时身后有一双手将他捉住:“你这人好大的脸,银子都不给就想走不成?”
那被扯住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穿着倒也不差,一色崭新的衣裳,只是脸上的褶子很深,几乎能将蚊子夹住,回头望了望那扯住自己衣裳的人,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了几颗黄色的门牙来:“你们家的姑娘都没有说话,哪里轮得上你这个婆子来扯我!”
秦妈妈瞅着那老汉只是冷笑:“睡了觉就想溜,真是拔了东西不认人?我们家姑娘是没有说话,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能不说!你不给银子,叫我们主仆几人喝西北风去不成?”
那老汉呵呵一笑,枯树皮一般的手在身上摸了又摸,这才掏出了一个银毫子来:“我正在给你们家姑娘筹划个好差事,她要谢我还来不及,怎么会问我要银子!不过是看你这婆子说得可怜,先给你个银毫子去买了今日的饭菜罢!”
秦妈妈将银毫子接到手里,怀疑的看了那老汉一眼:“你这腌臜货色能弄找到什么好差事?难道是想将我们家姑娘卖去青楼?你便少来这一套了,去青楼怎么如自己开门做生意,挣的银子都是自己的!”
这时小菲匆匆忙忙从里边那进屋子跑了出来,扯了扯秦妈妈的衣袖:“姑娘说了,放范老爹走!”
“我都说过了是这么一回事儿,你还偏偏不相信!”那范老爹哈哈一笑,脸上的褶子堆得更深了,嘴角旁边流出一线涎水来:“小丫头,你去与你们姑娘说,范老爹保准让她心想事成,就等着去享福好了。”
秦妈妈放开了范老爹,瞧着他歪着身子走了出去,又看看手里的银毫子,恨恨的啐了一口:“这个老货,能睡到这么美貌的姑娘,也算是他艳福不浅,可偏偏还不想给银子!”
小菲将秦妈妈拖了进来,一脸兴奋:“那范老爹好像有些本事,是达官贵人家里管事的,听姑娘说仿佛过几日便要抬了她进府去做姨娘呢。”
秦妈妈唬了一跳,随手将门给掩上,眼睛瞪得像铜锣大:“有这样的事儿?哪家达官贵人肯要我们姑娘这样的人?虽说长得美貌,可毕竟是做皮肉生意的,怎么着也不会抬着进府去!想要做姨娘,最多是去那些不讲究的商户人家罢了。”
小菲听着秦妈妈说得有几分道理,也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可不是呢,妈妈说得没错,本该就是这样。莫非姑娘是被那范老爹骗了去,被他白睡了?”
秦妈妈站在那里看着手中的那个银毫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若不是我追上去讨问度夜资,恐怕这个银毫子都到不了手呢!姑娘这些日子只说心情不好,闷在屋子里不愿意见客,眼瞧着积蓄一点点的少了,也该拉两个像样一点的客人才是,怎么连这种货色也入得了她的眼!”
一阵微风刮过,桂花树上米粒大的花蕾掉进了秦妈妈的脖子上头,她伸出手抖了两下衣裳,几点轻柔的金色便落到了地上。小菲愣愣的看着那几颗在地上滚动的桂花花苞儿,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范老爹是前两日不知从哪里摸了过来,起先一日还给了一个银角子,昨日索性就想溜走,幸得秦妈妈捉住,还有个银毫子进账。
两人默默无语的站在桂花树下,望了望身后那进屋子,眉毛都锁在了一处,姑娘越发的不挑剔了,以前还要见着长得俊些的,年轻些的,现儿慢慢的,就连这粗鄙的老汉都能爬上她的床了。
天已经大亮了,一个白亮的日头升在空中,虽然已经是八月时分,可天气依然有些热。树上依旧有鸣蝉正在不住的吱呀的长声嘶鸣,听得人心里边有些烦躁。一缕日光透过马车的帘子照了进来,打在高祥的脸上,他的眼睛盯住马车壁上的一处淡黑的点子,紧闭着嘴唇,心里有些紧张,今日已经是八月初八,明日就要下场了,寒窗十多载,一考定终身,怎么能不左思右想?
马车徐徐行到书院门口,有几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士子站在那里,见着高府的马车,都纷纷围了拢来,为首那个撩开帘子对高祥笑道:“高祥,咱们现在就去?”
高祥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快上来,咱们去贡院那边看看,然后再回书院来。”
几人撩了衣裳下摆登上马车:“趁着天色还早,看过贡院就回来,夫子说下午给咱们最后讲讲破立的问题。”
马车从大街上颠簸而过,耳边传来杂乱的叫卖之声,几名士子坐在马车里,手中捏着折纸扇子,不住的扇着风,可额头上依然有汗珠冒出,闪亮亮的一片。
二公子,贡院到了。“长随在外边高声喊了一句,车内众人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跳下马车举目一看,前边的街道那里伫立着一幢明黄色屋顶的屋子,大门口站着大群的兵士,腰间挂着长柄的弯刀。
贡院朱红的院墙与明黄的琉璃瓦交相辉映,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心情总算放松了些,一声鸽哨吹响,白色的鸽子展开翅膀从树梢掠过,洒下一地凉风。高祥和几位同窗先看了看贡院外墙,然后举步想进去看看里边,却被兵士拦住:“明日便要开秋闱了,你们明日再来应考罢。”
几人怏怏的走开到一边,围着贡院转了一圈,透过院墙看了看里边的屋顶,停在那里互相看了一眼:“不如回书院去聊聊,这日头毒辣,人都晒得蔫了。”
回到书院,夫子们见众人一副焦虑不安的神色,笑着安慰了几句:“去看看贡院也便安心了,不必如此焦虑,更重要的是如何将心静下来,不要进场便慌乱,这样才能下笔如有神,写起东西来也顺畅。”
高祥见夫子笑容恬淡,方才那不住的在翻腾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今日出门前秋华便叮嘱了他,让他不要太将这秋闱放在心里:“能秋闱得中当然是好事,但不必太在意,天下这么多读书人,中举的又能有多少?”她温柔的望着高祥的脸:“我知道你想考功名,想要让你父亲重视你,可怎么样身子康健,顺心顺意才是最要紧的。”
秋华说得对,自己没必要想得太多。高祥定了定心神,拿了秋华的二伯给的一本早年写的心得开始看了起来,这一看便不知不觉的拖到了午时,书院里的小厮托了大茶盘儿过来:“高公子,午饭来了。”
茶盘上放着一盘菜一碗汤,还配着一碗白米饭,热气腾腾的从碗盏里冒了出来,高祥冲他笑了笑:“放着罢。”
屋子里几位同窗将自己的饭碗菜碗搬到了一处:“咱们一起吃热闹些。”
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倒也热闹,只是过了不久,几个人都按着肚子喊起痛来,夫子们正在旁边屋子吃饭,听着这边的喊叫声,赶忙跑了过来,看着屋子里边几位士子都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不由得也有几分紧张,赶紧派人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过来看了看,便说该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正好那饭菜还没有吃完,众人看了看几个菜碗,小笋炒肉丝,酱香排骨,苦瓜摊鸡蛋,清蒸鲫鱼,还有一碗鲜菌汤。大夫用银针探了探几个碗,都没问题,唯独将针刺到鲜菌汤里的时候,那根银针忽然就转了颜色。
“这汤有问题!”众人见着那银针已经成了黑色,皆大惊失色,派人将厨师与厨房里打帮手的人捉了起来。
厨师一个劲的叫屈:“这鲜菌乃是采买送过来的,是由厨娘洗干净送到案板边上,我只管拿了做菜,怎么就怪到我头上来了?这菌汤里我也只放了些油盐,再没添旁的东西,若是不相信,尽管保管请府尹明断!”
大家望着那不住叫屈的厨师,心里也是纳闷,按说他与这些士子们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手去害他呢?转眼望向那洗菜的厨娘,她早就吓得一脸发白的瘫坐在那里,见众人望她,不住的摇手道:“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我只洗了菜而已!”
大夫望了望那碗汤,用汤匙舀了一块菌子上来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用问了,这菌子里边有一种有毒的,看上去与那些菌子很像,但它的形状还是有些区别,颜色也鲜艳些。”
大夫叫人调了几碗淡盐水让士子们服了下去,然后让他们将手指抠在喉咙里边,让那些已经下了肚子的东西吐了出来。几个士子都被折腾得七荤八素,其中有一个还昏迷了过去。大夫伸手搭了搭他的脉,又翻开眼皮子看了看,转身吩咐跟着自己来的小药童道:“快些拿几丸解毒的药丸过来。”
强行将那解毒的药丸塞到那人口里,又吩咐其余几位每人都服用了一丸,高祥的长随见他全身苍白,一头大汗,还在不住的呕吐,吓得全身发抖,服侍着他吃了药丸,赶紧将他扶上马车送了回去。
秋华正在院子里画画,听着外边有人急促的拍门响,站在门边的千莺赶忙走上前去将门打开,见高祥由两个长随扶着站在门口,似乎都有些站不稳,不由得唬了一跳:“奶奶,二爷回来了!”
秋华停下笔,见着高祥这副模样被送了回来,也大吃一惊,赶紧吩咐珍珠玉石将高祥扶去房中,问了下情况,才知道误食了有毒的菌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时节怎么会有新鲜的菌子?不该是春节最多?”
高祥躺在床上喘了两口粗气:“我也不知道,幸亏没用多少。那个喝得多的,都已经昏过去了。”
“你先歇息着,别想这么多了。”秋华柔声安慰他:“今晚好好休息能恢复过来便最好,若是不行也不打紧,过两年再去试也一样。金陵书院的夫子们本不就是想要你两年以后再下场的?今年是增设的恩科,若不是皇上恩典,都没有这次秋闱呢。”
第三百三十一章高夫人笑里藏刀
“回夫人话,已经得手了。”杨妈妈垂手站在高夫人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二公子被人送回来了,听千莺说那模样儿实在不好,估计明日都不能起床。”
高夫人的右手抬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为何却没有做到位?偏偏让他活着回来了?”
杨妈妈低声道:“那采买没那么大的胆子,再说若是全部弄那种有毒的,恐怕容易被人看出,所以也只选了几个相像的混在里边。夫人,那人胆子小,我男人都去找过他好几次,出的银子再多,他也不动心,只是这次他家里着急要银子才答应试一试的。夫人,那些等闲之辈哪有夫人这般杀伐果断?不过是碌碌无为之辈罢了。”
高夫人被杨妈妈这几句话说得全身熨帖,微微的点了点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至少也达到了一个目的,那高祥今年却是不能下场了。”
“可不是这样?”杨妈妈在旁边躬身作揖,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怎么样也不能盖过大公子去!大公子骁勇善战,今年肯定能在西北立战功,回来就会被提升的。”
高夫人微笑不语,心里不住的在盘算,安儿现在已经是五品的官了,只希望他这次能立战功,快些得到升迁。四品和五品之间有一条很大的沟,不少人就是无法迈过这沟去,若是跳到四品这边,升迁的机会便多了许多。
“范妈妈昨日回去,今日怎么还没见着她的影子?”高夫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也该给那高祥院子里添两个人才是,都半年多了,老二媳妇肚子还没动静,这可怎么行!虽然高祥他娘去了庙里持斋,我怎么着也要帮她儿子着想才是!”
“夫人好谋算!”杨妈妈笑得一双眼珠子都快贴到鼻梁骨儿上边。
秋华蹙眉坐在窗前,望着睡得正香的高祥,心里十分的怜惜,昨晚高祥差不多一夜未眠,睡在她身边不住的翻来翻去,身子烫得惊人。她拿了毛巾不住的替他擦着汗,也陪着他一晚上没有落觉,一直折腾到丑时两人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日醒来,已经是辰时,高祥翻身坐起,看着立在屋角的沙漏,脸色一变,抓着床边便想起来,摇晃了□子又跌倒了回去,哑着声音道:“秋华,让玉石珍珠进来服侍梳洗,我要去贡院。”
“高祥!”秋华见高祥这模样,心里一阵发酸,紧紧的将他抱住:“你这样子,即便下了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住呢,别逞强了,你便安安心心的歇息几日罢。”
“秋华,不,不,我要去贡院!”高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秋华抱住动弹不得:“你让我去贡院,我要去下场参加秋闱。”
一滴泪水落了下来,顺着高祥的鼻梁慢慢的流到了枕头上边,高祥惊愕的抬眼望向秋华,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片,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伸出手来抖抖索索的抚摸过她的脸庞:“秋华,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觉得上天有时候真不公平。”秋华握住高祥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苦涩的说道:“你这么努力,就想着参加今年的秋闱,可是却因造化弄人,昨日误食了有毒的菌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溜走。”哽咽了几声,秋华望着高祥,眼神坚定:“高祥,两年以后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高祥用双手捧住了秋华的脸,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也相信两年以后我一定能够金榜题名,让你一起来分享我的成就。”
秋华点了点头,放开了自己的手:“你再安心歇一会罢,等会我再喊你起来用早膳。”
高祥朝她笑了笑:“我昨晚让你跟着受累了,你也补补眠。”
秋华摆了摆手:“我还得向婆婆去请安呢,今日已经晚了,你先歇着,我回来叫你。”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喊了玉石端水进来伺候自己梳洗,刚刚净了面,转头一看,高祥已经沉沉睡了,不由得低叹了一声,十多年寒窗,竟然就毁在一碗汤上边。
只是这汤委实可疑,按理说春季才是吃新鲜菌子的时节,秋季虽有,但也不多,为何昨日厨房里忽然便做了这鲜菌汤出来了?再说高祥告诉他,这碗汤是端给他用的,只是昨日同窗们提议要放到一处共食,这才让几个人都中了毒。若是高祥一个人吃了这菜,总怕不会只是现在这样子,至少要在床上躺上好几日才能恢复。
秋华心里头想了又想,觉得这事真真蹊跷,等高祥醒来,自己得要跟着他去书院好好询问一番才是。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容颜有些惨淡,叹了一口气:“帮我匀一层薄粉到脸上,再搽点点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