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清风阵阵,窗前几竿翠竹幽幽,叶子不住的摩擦着,发出了沙沙的响声。都手竹露荷风,乃人间至清至爽的境地,可面对着这幽竹,骆相宜的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还在做梦想要嫁进侯府做少奶奶?也不撒泡尿照着自己的模样!”骆夫人的话仿佛依旧在耳边响起:“要不是多花些银子到庙里请和尚给你改命试试看,或者还能将你的命改好一些,说不定能进侯府做姨娘呢。哟哟哟,我倒是忘了,容家祖训是男儿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等到那个时候,你人老珠黄,就是贴上去做姨娘也没有人会要你。”
骆相宜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水晶玳瑁簪子,微微用力,尖锐的那头几乎要扎到她手掌里去,刺痛的感觉让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眼睛瞧着那晶莹透亮的簪子,她的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没有想到事情忽然发生了转折,本来自己还在欢天喜地的想着能嫁给嘉懋做他的妻子,可没想到相看以后便没了消息。
她曾经每日起来都精心的梳妆打扮,就是想让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能见着她精致的容颜夸个好字,说她与长宁侯府大少爷是天生一对。可每日里精心梳妆,每日里都是带着失望入睡,日头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反反复复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她最终绝望了,知道自己没有被看上,容家没有遣媒人过来提亲。
继母本来那日便不想带她去杨府相看,还是父亲想着能巴结上长宁侯府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这才第一次与继母争吵,坚定的站在了她的这一边。为了不让自己被看上,继母费尽苦心,给她在成衣铺子里买了件衣裳,美名其曰是给她添置新衣,其实还不是想将自己往丑里打扮?
她的计谋果然成功了,容大奶奶没有看上自己。骆相宜有一种绝望的悲伤,她回想起走廊上的那一幕,站在自己面前的嘉懋温文尔雅,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织锦袍子,他的笑容是那般干净清澈,就如三月里的春风一般,将她心中的雾霾全部吹散。
“嘉懋,嘉懋……”骆相宜握着那支簪子,眼泪汪汪的坐在桌子前边,四年过去了,容家已经搬去了京城,自己却还窝在广陵,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四年里,继母不遗余力的在外边散布着她相看失败的这档子事情,每次有人提起她的亲事时,继母总会故意苦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当年容家怎么就看不上我们家相宜,其实她人真是顶顶好的,不知道是哪些地方不合意。”
这听话的人琢磨着骆夫人的意思,这骆相宜肯定是有哪些地方有缺陷,要不是为何没有被相看上?难怪素日里的游园会上都不怎么见着这位骆家大小姐,定然是有些什么问题的。三人成虎,流言蜚语的速度远远比人想象中的要快,还只半年,都不用骆夫人用苦恼的表情来替骆相宜宣传,广陵城里人尽皆知骆家大小姐身子有问题。
去年骆相钰的亲事便订了下来,可骆相宜的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这四年平平淡淡的过来,没有人家登门向骆大小姐求亲:“妹妹都订了亲事,这做姐姐的却还无人问津,不消说定然是个不好的!”
方才骆夫人遣了个婆子将骆相宜喊了过去,笑嘻嘻的朝她招了招手:“相宜,这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骆相宜见着骆夫人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心中一愣,若真是有什么喜事,她还会这般高兴不成?她最高兴的就是瞧见自己倒霉,最不喜欢的便是自己踩在她生的儿子女儿头上。上回去杨府相看,一路上她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直到过了三个月不见有媒人上门,她才重新露出了笑脸。
“请问母亲,有什么喜事这般高兴?”骆相宜行了一礼,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正好对上了骆相钰的眼睛,她正在嘲弄般的看着骆相宜,唇边有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姐,这可真是喜事,你的亲事总算定下来了!”骆相钰声音清脆,笑吟吟的看着骆相宜:“听说是个满腹诗书的生员呢!”
骆相宜似乎挨了一棍子,脑门那里隐隐作痛,她的亲事定了下来?这突然而来的消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那个人影来,他在朝自己笑,笑得十分温和,可此时她却没有一点遐想的绮念。
这几年里无人问津,骆相宜既高兴又悲伤,她心底里有着嘉懋,固执的排斥着旁人,所以不愿意有人上门提亲。可是自己在广陵名声被毁,连骆相钰的亲事都订下了,骆相宜想着又很伤心,她也想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可以向旁人证明她是被污蔑的。
骆夫人究竟把她许配给了谁?满腹诗书的生员?骆相宜疑惑的看了看骆夫人,就听她缓缓说道:“那人姓李,住在庙前街,乃是一个生员,大家都说他满腹经纶,到时候定有大出息呢。”
骆夫人笑得舒心,这位姓李的生员还是十多岁上头便父母双亡,没有半点家底儿做帮衬,只空有一个生员的身份,而且年纪已经快三十了,因着生性迂腐又没有什么家底,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嫁他。
自己可是访了许久才给骆相宜访到了这门合适的亲事,贩夫走卒当然是不行,若是骆家的大小姐许了这样的亲事,人家都会千夫所指的在她背后骂自己,恶毒的继母,不想前头主母生下的孩子好过。现儿这门亲事从身份上来说是极稳妥的,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至于他家境清贫,性格迂腐年纪又大,这些都不是问题,骆大小姐自己不也有问题吗?
骆相宜听着骆夫人这般介绍自己未来的夫婿,越发生了疑心,若真是门好亲事,骆夫人如此高兴?“请问母亲,他今年多大年纪,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年纪嘛……”骆夫人看了骆相宜一眼,似笑非笑:“今年秋整好三十。家中父母双亡,你嫁过去便能主理中馈,做一家主母了。”
骆相宜听了脸色一变,果然是没有什么好亲事落到她身上,这哪里是门合适的亲事?分明就是将她往那水深火热处推!瞧着骆夫人笑微微的脸,骆相宜气不打一处来,猛的站了起来道:“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骆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你还能寻到什么亲事?是不是还还在做梦想要嫁进侯府做少奶奶?也不撒泡尿照着自己的模样!”骆夫人的嘴角讥讽的撇了一撇:“要不是你多花些银子到庙里请和尚给你改命试试看,或者还能将你的命改好一些,说不定能进侯府做姨娘呢。哟哟哟,我倒是忘了,容家祖训是男儿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等到那个时候,你人老珠黄,就是贴上去做姨娘也没有人会要你。”
骆相宜死死的盯住骆夫人的脸,胸口起伏不定,心中实在难受,她那美好的感情被骆夫人糟蹋得一无是处,这让她几乎要发狂。
“我劝你还是嫁人实在,若是这样合适的亲事都不愿意,那你究竟还想要什么样的亲事呢?”郑夫人冷冰冰的看着她:“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七月十五,那李秀才说了,他八月初九要参加秋闱,所以这亲事要早些办,看能不能给他带来些喜气。”
骆夫人脸色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这李秀才对自己的学识可是十分自得,但她去学堂打听过,学堂里边的人都说他那样的水平,即算是念一辈子书都不可能出头。得了这话骆夫人才放心,找了个媒人过来让她上门去说亲事。
李秀才没想到坐在家里良缘天降,欢喜得手舞足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天爷诚不欺我!”当即便应允了下来,本来要三媒六聘,现儿是女方前去说亲,于是这些礼节都省下了,直接选了七月十五做大喜之日。
“咱们骆家可没有悔亲的事,你不想嫁也得嫁!”骆夫人见骆相宜盯着自己不放,恶狠狠的朝她呵斥了一句:“就只两个月的光景让你准备出阁的事儿,你便快些去绣嫁妆罢!”
趴在桌子上边哭了一场,骆相宜的贴身丫鬟和妈妈都叹着气来劝她:“姑娘,如今之计也只能嫁了,若是不嫁,还不知道夫人会用什么手腕儿对付你,再说嫁人总比呆在这府里头要好,没见夫人跟乌眼鸡儿一样,只想啄烂你的肉一般。”
骆相宜一愣,接过丫鬟娇红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睛,心中也打起了小九九,嘉懋去年边已经成亲了,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与他有交集了,他只能藏在自己心底深处,偶尔想一想便已经很知足。若是自己不答应这门亲事,还不知道骆夫人会给她再寻一门怎样的亲事呢,好歹这人是个生员,若是今年秋闱得中,自己也就称了举人娘子,说不定夫婿争气,还能中进士呢。
想到此处,骆相宜止住了哭声,望着娇红与刘妈妈点了点头:“我嫁。”
两个月过得飞快,骆相宜在家里绣了几双鞋面儿,她以前没有怎么学过女红,鞋面十分难绣,针在鞋面上扎来扎去,将她的手指刺出好几个洞来。这个时候她便非常庆幸那李秀才家中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戚,自己只需要绣几双鞋面就够。
嫁衣是在铺子里买的现成货色,刺绣很普通,一瞧便知道不是珍珑坊买的,骆相宜心里虽然十分不欢喜,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的接了过来,还要对着骆夫人那得意洋洋的脸说多谢母亲费心。
嫁妆不多,但也装了四十八台,只不过嫁妆挑子上的东西装得很松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继母还不是给自己孩子打算?这嫁妆若是实打实的装,不过二十多台顶了天!”
骆老爷出嫁前塞了几张银票给她:“你娘死得早,也没给你留什么东西下来,这些是我替她给你的压箱钱。”
含泪接到手里朝骆老爷行了一礼,等他走后赶紧去看那几张银票,加在一处统共一千两银子。骆相宜捏着银票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窗户外头,原以为父亲还能给一大笔钱,骆家虽然说不如当年的盛况,但是女儿的压箱钱怎么着也该上万两银子,可拿到手里的银票与自己的期望相去甚远,骆相宜扑到床上又呜呜咽咽的哭了一回。
“姑娘。”刘妈妈为难的走过来劝解:“怎么着有总比没有好,老爷心里还惦记着你,这便是好事,以后回了娘家还有个能说话的人!”
“回娘家?”骆相宜坐直了身子,愤愤的啐了一口:“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了!”
刘妈妈大惊失色,拉住骆相宜的衣袖小声道:“姑娘,你这话可别让人听见了!一个女人总要有个娘家帮衬着,以后受了委屈也能有人撑腰。现儿瞧着娘家不好,出阁以后都还得靠着娘家呢!”
骆相宜发狠的咬着嘴唇皮儿:“这家里我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走得越快便越好,我可不想再回来,有娘家与没有娘家根本上便没什么两样!”
第二日,骆相宜便穿上大红嫁衣,坐上大红花轿,带了刘妈妈与娇红便嫁去了李秀才家里,因着李秀才没有什么亲戚,所以这喜酒也没摆几桌,喊了街坊邻居聚在一处,薄酒几盏,菜肴几碗,不到一小时便散了。
刘妈妈在外头溜了几趟,看了看前院里的酒席,忧心忡忡的回后院与骆相宜说话:“这姑爷看来不是个会做人的,庙前街这边虽然不繁华,但一条街的街坊邻居喊过来,也至少该能来十多二十桌人喝喜酒,方才我看了下,外头才摆了五桌呢。”
骆相宜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刘妈妈却能见着她身子微微的动了动,心里明白自家姑娘定然很是失望,怎么说这成亲摆的喜酒也不该是单数,广陵这边都说好事成双,讲究吉利的人家,都会把酒席往双数上靠,宁可宾客坐得松散些,也不会摆出单数的酒席,这姑爷……刘妈妈暗自叹了一口气,阴着一张脸与娇红默默的守在骆相宜身边,姑娘这命可真苦。
李秀才在外边吃得酒足饭饱,由街坊邻居们拥着进了洞房,被人起着哄拿秤杆儿挑开了红盖头。盖头落到床上,下边是一张美艳无比的脸,他擦了擦眼睛看了一回,又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回,心里头简直不敢相信。
与骆家订亲以后,街坊们得知了皆是叹气:“哎,听说这骆家大小姐身子有问题!好似说她是个麻子!”
旁边有人接口道:“你知道什么,麻子还是小事,她有长短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那姿势可真是难看!”
李秀才听了心中不免有些气馁,原来骆家与他结亲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学,而是别有原因的。本来想拍案而起去退婚,后来想着自己三十了都还没娶到老婆,有个人愿意嫁他也只好将就了。麻子,长短腿什么的,李秀才心中念念有词,吹灭蜡烛上了床还不是一个样?更何况听那骆夫人说还会打发可观的陪嫁和压箱钱,瞧在银子的份上,自己忍了便是。
可现儿揭开盖头,却只见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他擦了几回眼睛以后,举了龙凤花烛照了过去,见骆相宜脸上光滑平整,一个小坑都没有,更别说是他想象中那样的坑坑洼洼了。来闹洞房的人也都呆了呆,不是说骆大小姐是麻子,这才嫁不出去?都跟着李秀才多看了几眼,见她生得美貌,不由得全愣在了那里。
“长短腿。”有人在李秀才身后小声说了一句,李秀才忽然想起了这事儿来,拉住骆相宜的衣袖让她站了起来:“娘子,你走几步给我看。”
骆相宜瞧着那一群人都瞪着眼睛往自己身上打量,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李秀才的眼睛眨都不眨的打量着她,见她莲步姗姗,走得平稳无比,嫁衣的下摆波纹细细,闪得李秀才的眼睛都有些花。
这幸福来得实在突然,李秀才望着骆相宜,感觉自己无意间捡了一块宝,街坊邻居们也感叹这真是飞来艳福,天下的好事竟然让这呆子给遇上了。朝李秀才道贺了一番,众人纷纷退去,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在新房里边。
“娘子,早些歇息罢。”李秀才觉得自己手心都有些发抖,挨了过来望着骆相宜的脸,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骆相宜瞧着他挨了过来,心里有些发颤,但还是很顺从的将衣裳解开,露出里边的中衣来。
“娘子……”李秀才三十年没有近过女色,现在一看骆相宜那雪白的身子,不由得化身豺狼猛扑了过来。或许是太过激动,兵临城下的时候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骆相宜本来已经被挑dou得心中热潮如涌,却见李秀才没声没息的偃旗息鼓,不由得大为败兴,转过背去拉着被子侧身睡了一个晚上。
李秀才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也不敢多说什么,两人默默无语的过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清晨起床的时候,李秀才伸手抱住骆相宜的身子,只觉肌肤细腻,又起了那个心思,一双手上下搓揉了起来。骆相宜见着外边天光大亮,心里有些害羞,可被李秀才摸了一会便有些情动,不由得娇喘吁吁。
李秀才听着耳边这声音细细,更是来了兴致,爬起身来便往骆相宜身子上凑,这一回比昨日晚上稍微好了些,最终让他找到了门路,小船进行而入,只是刚到桃源入口还未领略风光却又一泻千里,顿时便萎顿了下来。
骆相宜本来便觉得白日宣淫实在不合规矩,可偏偏这李秀才要撩拨,自己来了兴致却又不能让自己尽兴,一张脸立刻便拉了下来。李秀才见着骆相宜没有什么好脸色,心知理亏,穿了衣裳便往外头去了。
刘妈妈与娇红见李秀才出来,赶紧打了水送了进去,见骆相宜躺在床上只是在抹眼泪水儿,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姑娘,这是怎么了?”
“他……是个不中用的!”骆相宜愤恨不已,抱住刘妈妈大哭了起来:“妈妈,我这一辈子是被毁了。”
刘妈妈听了这话,心里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心中悲凉,轻轻的拍着骆相宜的背,可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娇红年纪小,还不太懂这话里的意思,怯生生的安慰骆相宜道:“姑娘,等着姑爷中了举人便是个中用的了。”
听了娇红这安慰,骆相宜更是羞愧难当,抱住刘妈妈哭成了个泪人儿,娇红见骆相宜这般模样,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只能站在旁边抹着眼泪,一时间主仆三人在屋子里边哭成了一团儿。
李秀才到外边走了一圈回来,还没到后面屋子,就听里边有隐约的哭声,心里顿时虚了一大块,好不容易娶了个美娇娘,没想着自己竟然临阵脱逃,自然会让她心中难过。李秀才在后院门口转了转,不敢提脚进去,走到厨房里边一看,冷锅冷灶,看来骆相宜带来的婆子还没有来得及做早饭。
站在灶台边上停脚想了想,李秀才背了手便走去外边,想去早点铺子里买几个包子回来给骆相宜吃。再怎么着也不能将她饿了,李秀才默默的想着,不多久便走到了铺子那边。不少街坊正在那里吃包子,见李秀才走了过来,皆是讶异:“不是说那骆家打发了陪嫁的丫鬟婆子,李秀才你怎么还要到外边买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