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主院里头开始亮灯了,明当瓦等闪闪儿的暖了一间屋子,丫鬟们端了盘子往花厅里走,却见容三爷耷拉着脑袋从里边走了出来。
“三爷这是怎么了?”一个丫鬟见着容三爷那神色不对,朝身边的丫鬟挤了挤眼睛:“三爷可是夫人心尖上的人,大爷二爷都放在一旁的,今日怎么也在夫人那里吃瘪了?”
那被问话的丫鬟看了看容三爷怅怅然的背影,凑到伙伴的耳朵边上小声说:“三爷又问夫人要银子,夫人没有答应!”
“不是上次才问夫人要了一千两银子,怎么今日又来要了?”丫鬟的脸上露出愤愤然的神情来:“三爷真能花钱,大爷二爷要到夫人这里拿一两银子都难,他倒是好,才两个月便花了一千两!”
“银子是夫人的,她想给谁花便给谁花,你再生气也没用!”那丫鬟扯了扯伙伴的衣袖道:“我们快些进去,免得夫人责骂,她今日正心情不好呢。”
容家园子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暮霭,笼着这春日的园林,显得格外的朦胧,园子的青石小径上有人负手而行,脚步相当迟缓。那人勾着背头低着只往地上瞧,显见得有满腹心事一般,他一直慢慢的走到了碧芳院,听着里边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快步走了进去。
贾安柔望着不住啼哭的嘉文很是烦恼,夏蝉生的这孩子怎么便如此讨厌,成天哭个不歇,吵得她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淑华也不胜烦扰,都对着嘉文威胁了好几次,若是他再哭便将他丢出去。可嘉文又如何能听懂她的话,依旧扁着嘴儿哭个不歇。
“这是怎么了?”容三爷大步跨了进来,见贾安柔嘟着嘴坐在那儿,奶妈抱着嘉文在一旁走来走去,手轻轻的拍打着嘉文的背部,口里不住的低声说着话儿在哄他。容三爷伸手便将嘉文接了过来,顺势还在奶妈高耸的地方蹭了一下,将她闹了个大红脸。
贾安柔只是冷眼看着容三爷,或许是二十八岁上头才得了这个儿子,欢喜得不行,每日回碧芳院来总要守着逗弄一场这才来和她说话,倒把她和淑华放到一旁了。若是这嘉文是她亲生的还好,自己也能忍受,可偏偏却是夏蝉那贱婢生的,自己还得做出一副欢喜样子来养着这小杂种,贾安柔此时才尝大自讨苦吃的滋味。
本想要借着嘉文将淑华变成嫡女,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姨母也帮着她施了压力,可没想到季书娘这次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没有半分余地的拒绝了姨母的提议。她千辛万苦本来想是借着这孩子来笼络姨父姨母从而上位,可来了个李姨娘,一切计划都泡汤了。季书娘想要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记在名下,借腹生子的这个儿子也将不再是表哥唯一的儿子,自然便没有那么金贵了。
“安柔。”容三爷将嘉文交回到奶妈手里,在贾安柔身边坐了下来,眼神殷切的望着她:“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贾安柔心里堪堪的跳了一拍,年前容三爷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她赶紧存去了钱庄,就是怕被容三爷转手讨要了去,眼见着都快过去了四个月,本来还心里高兴这次总算是存住了钱。又听说三爷的绣坊生意还行,还在盘算着能不能从他手里分些碎碎银子用呢,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口,三爷倒惦记上自己的银子了。
“我还能有多少银子?”贾安柔扭过身去不想搭理他:“碧芳院里这么多人,哪里不要银子花销的?你就去年年前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银子在手里?”
见贾安柔不愿意拿出银子来,容三爷心里也有气,这碧芳院的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开支,几时轮到她来花销了?分明就是不愿意给自己罢了。他横着眼睛望了贾安柔一眼道:“哪能用得这么快?还有多少赶紧给我些,我有急用!”
贾安柔站起身来便往外走:“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会去别处想办法?你管了五家胭脂铺子,外头不是还有钱庄可以借钱?哪里拿不到银子呢?偏偏儿和我来缠,我又哪里能变出银子来给你?”
听着这话容三爷的心忽然放宽了,钱庄里边不有的是银子?贷个一万两,只消一个月便还了,自己转转手还是能赚到两千银子。当时便拿定了主意,准备明日就去钱庄借贷,见贾安柔对自己没好脸色,他也是生气,走出了屋子便拐去了秋芝那边。
第二日一早起来容大爷便往江陵的汇通钱庄去了,钱庄的掌柜听说要来借贷银子,又有铺面做担保抵押,心里格外高兴,跟着容三爷去他那胭脂水粉铺子看了看,得知是江陵容家,更不迟疑,当下便让容三爷写下借据,利息两分。
“本来我们一般都是三分息钱,可既然是江陵容家的三爷,自然要有一分的面子。”钱庄掌柜笑得甜蜜蜜,就有如春风拂面一般,容三爷听了心里也是得意,于是拿了这借据与掌柜的换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接了过来收好以后便径直去了城北那些绣坊。
容三爷做事其实很是利索,当然这是要在他有心的情况下。被两千多银子的盈利给撑着,他倒也变得不辞劳苦了起来,只花了三日便和绣坊谈好价格和交货的时间,五日后便能将那绣品送入库房了。
“没想到收货根本还要不了半个月。”容三爷很是得意,哼着小曲便去了牡丹阁,他腰包里有了银子,自然该去找飞絮痛快痛快了。
春日的天空便如孩童的脸说变就变,早几日一直是晴空万里,转眼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从半夜下到天明,又从天明挨到了下午,仿佛没个停歇的时候。东大街的胡同里拐进了一辆马车,一只手撩开了帘子跳了下来,撑起了一柄油纸伞:“大少奶奶你小心着些,地面有些滑。”
容大奶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又将秋华抱了下来,王老蔫撑了伞出来将她们接了进去:“这么大的雨,大少奶奶四小姐不在家里歇着倒出来了。”
容大奶奶没有答话,只是指着旁边关了门的珍绣坊道:“怎么这铺子今日关门了?”
王老蔫皱着眉头道:“旁边的绣坊素日里根本没什么生意,也不知道他们东家找了什么好路子,昨日下午却进了不少货,一马车拉过来的,卸了大半个时辰。今日下雨,索性便连铺子门都不开了,听掌柜的说是东家说雨大也没什么生意,不如关门歇业。”
“货进到了?”容大奶奶从油纸伞下探出头看了看旁边红漆的门板儿闭得严严实实,不由失笑:“三弟可真是个好东家,大气魄,下雨便不用开门做生意,给他做事倒也轻松。”一边说着一边拉了秋华进了珍珑坊,四下里看了看,珍珑坊里基本又摆上了原先的绣品,那些装门面的早就没了影儿。
“秋华,你说说看,该想个什么法子让你父亲的货不能及时交付呢?”容大奶奶接过王老蔫奉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慢慢的吐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他散漫惯了,没法子在规定的时间里边交货,现儿看起来倒是我想错了。”
“大伯娘,我倒有个法子。”秋华早就在想这个法子了,她考虑了很久,只是不知道阮妈妈会不会答应帮她这么做。半月之期已经过了七日,老天又作美正在下雨,若再不抓住时机便晚了。
让父亲不能及时交付货物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便是他不能按时收足这么多货物,可现在他已经做成,这一步上能想到的主意也就失效了,接下来只能在绣品上想办法了,若是交货那天,看到的是根本不能卖出去的绣品,那这生意自然也会黄了。
“你是说咱们去投偷偷的将他的绣品给换了,用些低档货换了这批?”容大奶奶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可似乎很难办。”
“不用去偷换。”秋华微微一笑:“偷换了他的绣品,恐怕那掌柜和伙计会被无辜牵连,我是想让老天帮忙。”
见容大奶奶一脸疑惑,秋华不慌不忙的将她的主意说了出来:“我已经知道了父亲的库房里根本没有摆放木炭,我们只要让他那库房的屋顶漏雨,而且刚好漏在他堆放绣品的地方,过不了几日,那绣品便会发霉,自然也不能交货了。”
听到此处,容大奶奶兴奋的拍了下手:“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秋华你怎么这样机灵,转转脑筋便得了主意!”刚刚说完,她又有些迟疑:“可是怎样才能让他的库房漏雨?这也是一件为难事儿。”
秋华环视四顾了一番,没见到阮大牛的身影,不由得奇怪的望了王老蔫一眼:“大牛去哪里了?”
王老蔫指了指后院说:“刚刚他说去后院有事情,一直没有出来过了。”
飞红在旁边听了扑哧一笑,拉着秋华的手对容大奶奶说:“大少奶奶,我带你去看看,大牛现儿正在做苦力呢。”
几个人撑了油纸伞走进了后院,沿着围墙往后边走,远远的便见有个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站在墙边,裤管挽得高高的,正提着桶子往那围墙上泼水。他的周围放了好几个水桶,看起来是准备一桶一桶的泼到墙上去。
容大奶奶有些奇怪:“那是大牛?他在做什么?”
秋华站定了身子望了那围墙一眼,笑着望了飞红一眼:“隔墙那边是珍绣坊的库房罢?这个主意是你出给大牛的?”
容大奶奶这才恍然大悟,她看着大牛又拎起一桶水往那墙上浇了过去,摇了摇头道:“这法子不妥当,若是那边珍绣坊发现这面墙格外湿一些,自然会知道是咱们在暗地里动了手脚,指不定还会去告官呢,赶紧叫他停手罢!”
飞红听了也是唬了一跳,赶紧城着伞跑了过去拉住阮大牛的胳膊:“大牛哥,赶紧停下!”
第八十章
斜风细雨,箬笠蓑衣,站在围墙边的那少年转过脸来,惊愕的望向飞红:“怎么了?不是你让这么做的?怎么又要停手?”
飞红也不说多话,拉着他便往容大奶奶这边走了过来:“大少奶奶说了这法子不行,咱们得另外想想办法。”
秋华见着阮大牛被飞红拉了过来,两条腿上全是泥浆,心里也很是感动,这阮大牛真是实心实意的在帮着她。看着飞红站在他身边,小巧纤细,配着阮大牛高大结实的身子,倒也算得上一对佳偶,当下心里想着等飞红出嫁,自己一定要厚厚的送上一笔银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