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爷笑着答道:“先前贱内写了信给小姨说要来京城见识侯府的威仪,小姨热忱,满口答应,叫我们过来小住一段时间。正好听说贵府大小姐要出嫁,我们也顺道来送几件添妆礼。”
容老爷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圆胖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真真是太客气了,何必劳累贾兄!”
“长宁侯府有大喜事,我们来送添妆礼也是应该的。再说我们也有几年不见安柔了,贱内心中挂念得紧,还请叫人将安柔喊到大堂来罢。”贾老爷笑微微的对容老爷说道,心里得意,自家女儿总算是个争气的,虽然开始只是个姨娘,但最终还是扶正做了侯府的少奶奶,想必现在的生活风光无比,穿金戴银不用说,肯定还经常与京城贵妇有来往,携手游园赏春。
容老爷愁眉苦脸的望了贾老爷一眼,虽然说贾安柔死得罪有应得,可毕竟容贾两家是亲戚,贾安柔是容夫人的嫡亲侄女,突然开口说她没在了,不知道贾老爷和贾夫人会怎么想。
“安柔不在了。”容老爷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闭嘴不语。
“不在了?”贾夫人得肩膀都塌了下去:“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呆呆坐在那里,脸上慢慢渗出了震惊的神色,不住的重复着那句话:“不在了?不在了?”
贾老爷似乎也一时间难以理解,望着向容老爷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我们家安柔怎么会不在了?她身子素来好得很,不见有什么毛病!”
容老爷摆了摆手道:“她做下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说,总怕你们不会相信,反正安柔前几日便没了,正停了棺材在城西田庄里,等着春华后日出嫁便将灵柩送回江陵去安葬。”
“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么说没了就没了!”贾夫人跳了起来便往内室那边闯:“我倒要去问问妹妹,她是怎么照看侄女的,没声没息的,安柔就这样没了,我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站在容老爷身边的婆子正准备去拉住贾夫人,容老爷摆了摆手道:“让她去问罢,问明白了便好了。”
不多时内室里传来高高低低的吵闹声,贾老爷侧耳听着,脸上也慢慢的变了颜色,再看着大堂里众人,似乎都用鄙夷的神色在看着自己。原来安柔婚前便失贞了,淑华还不是容家的骨肉!安柔为何会如此混账,都成了侯府少奶奶,还要和那戏子偷情!
吵闹声持续了一会,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容夫人由沈妈妈和小霜搀扶着从里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拉着一张脸,神色悲戚的贾夫人。容夫人慢慢儿在椅子上坐下,伸出的手犹然在发抖:“姐姐,我说的可是实情,给安柔在族谱里留了个名字,让她葬入我容家祖坟,已经是看在姐姐姐夫的面上了,若是旁人家的女儿,哪怕是死了,也是一纸休书让娘家来人抬回去了。”
贾夫人怅然无语,慢慢坐回到贾老爷身边,想着十多年前的旧事,心中也有些发虚,容夫人说的不假,若是旁人家,怕早就扔了一纸休书不闻不问了。只是毕竟贾安柔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一想着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天人永隔,贾夫人心里便难受得发慌:“安柔的灵柩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容夫人打发了管事婆子送了贾老爷和贾夫人去城西田庄,见着姐姐姐夫的背仿佛佝偻了不少,她的眼泪珠子也不住的掉落了下来,虽说贾安柔败坏了容家的门风,可毕竟自己与贾夫人是同胞姐妹,见她这般难受,容夫人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小霜在在旁边见了,赶紧拿了帕子给容夫人擦眼泪:“夫人,你就别伤心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缘分到这里断了,人便去了。”
孰料过了两个时辰,贾夫人和贾老爷却匆匆的从田庄那边赶了回来,贾夫人是被人抬着进来的,已经昏死了过去,贾老爷一脸铁青,进来便向容老爷兴师问罪:“我们家安柔做了对不起容家的事,那是她不对,可她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这么糟践她?”
容老爷莫名其妙的看着贾老爷,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旁边管事婆子脸色惶惶的赶了过来,在容老爷耳旁轻声说道:“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有人竟然将棺材给撬开,将那金锭子从三少奶奶肚子里取走了!”回想起打开棺材见到的那场景,那管事婆子几乎都要呕吐了出来,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般惊悚的场景。
容老爷听了身子一震,眉头紧锁:“贾兄,容家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肯定是宵小所为,即刻便去报了京兆尹……”说到此处,容老爷忽然又停了下来,说句报官似乎容易,可若是报了官,那长宁侯府三少奶奶吞金自尽的事情岂不是会闹得沸沸扬扬?他坐在那里,闭了嘴望着贾老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边说。
贾老爷抖了抖胡须,一脸通红的望着容老爷道:“好,那便报官!”嘴里说得爽快,可贾老爷心里却在不住的打着小算盘。报官捉了那宵小又能如何,金锭子依旧是容府的,女儿也不能活转过来,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样做才能让贾府获利。
“这报官也麻烦,查来查去的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安柔已经过世了,需得入土为安才是。”容老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容夫人也在旁边连连称是:“那京兆尹破这案子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都是糊涂官儿!”
“这样罢,安柔已经亡故,无论如何也不能挽回,侄子自然是要娶续弦的,我们贾家便吃些亏,到时候送个小姐过来再给侄子做续弦罢。”贾老爷眼睛转了转,终于提出了个补救的法子,长宁侯府这根线可不能断,自己还打算到京城来开分号呢,有侯府撑腰总比自己瞎闯要好。
“侄女们似乎都已经出阁了罢?”容老爷听了大惊,小心翼翼的问道:“贾家似乎没有和老三年龄合适的小姐了。”
“我的女儿自然是出嫁了,可我们贾氏一族里却有不少正当妙龄的侄女儿,我那五弟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六,还未给她议亲,这不可真是上好的姻缘!”贾老爷摸了摸胡子,一张脸上全是笑容:“我知道侄子要守制一年,那便明年再送侄女儿来京城完婚罢。”
容老爷听了只觉头大如斗,老三是跟贾家粘在一处了不成?况且听说老三身子这些年一直没有好,即便与女子同房也不过是假凤虚凰,若是娶了姨夫的侄女,那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到此处,容老爷连连摆手:“不妥当,不妥当!”
容夫人听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转来转去又得娶了贾家的女儿,不由得头疼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压住了太阳穴只是哼哼唧唧:“姐夫,哪有这样强嫁的?我们容家定然不会再要贾家的女儿来做媳妇了!”
“哼,你是想要我将这事儿传出去不成?你们长宁侯府仗势欺人,准备停妻再娶,竟然将我家安柔谋害了,而且心狠手辣,便是死了也不给她留个全尸!”贾老爷跳这着脚叫了起来:“长宁侯,虽说你是皇上的亲舅舅,可有理走遍天下,我可不怕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最是无奈守孝道
“贾家又要送个小姐来咱们容家?”秋华听了容大奶奶说的话,心中一惊,好不容易碧芳院才走了个贾安柔,现在又要住个姓贾的进来?
春华撇了撇嘴不说话,一想着贾家她心里便气闷,那年在贾府水榭里吃了个暗亏,到现在心里头还耿耿于怀。倒是夏华,却开始猜测起来究竟准备送哪位贾家小姐来容府:“在杭州我跟着父亲母亲去过贾家几次,虽然她们家里女孩子一堆,可却也不难猜。”
容大奶奶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便少卖关子了,说说看是哪一位小姐?性格如何,可否好相处?”
夏华歪着头想了想,贾家已经没有适合的女儿,孙女辈没出嫁的倒是有十二个,可毕竟配得上长宁侯府的,怎么也得是嫡出,这嫡出的小姐就四个,年龄合适的该是贾慧嫆。这贾慧嫆嘛,夏华皱了眉头想了又想,她从小便是一堆姐妹里边长大的,心思格外细密,又受贾夫人的影响,为人十分吝啬。她去过贾府几次,每次都是这位贾慧嫆招待她,为人处世相当圆滑,见着她总是笑微微的,从来不肯说人半句不是。
转了转眼看着在身边玩耍的玉华,秋华忽然愕然道:“二姐姐,若是如你猜,真是定了贾家嫡系的孙小姐,玉华该如何称呼她?按着辈分,自然是喊表姐,按着身份,可该喊她母亲!”
夏华想了想,忽然失笑:“我却是想差了,这贾慧嫆仿佛去年已经订亲了,那便不知是送哪位小姐过来了,或许是那贾老爷的侄女儿也说不定,反正贾家是大族,听说贾老爷有兄弟六个呢。不管是定了谁,这般晚还没有订亲的,可能会好不到哪里去。”
这姑娘十六岁了还没有定亲,虽然倒也不是一件大事,大周女子出嫁一般是及笄以后,出嫁得晚些的便是十七八岁,在府里做丫鬟的一般都是二十岁上头了。可这贾家家境不差,在杭州也算是出了名的富户,贾家小姐十六岁还没有定亲,这事情总透着些怪异。容大奶奶有些担心的望了望秋华:“才松了一口气儿,又来了一位难相处的!”
秋华淡淡一笑,托腮笑道:“我倒不担心她,只要她不想法子对付我,那我便不去管她,若是她像她碧芳院那个吞金子的人那般,一门心思想要搞鬼,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容大奶奶和春华夏华也俱是一愣,三人皆摇了摇头:“这关系可真是乱了!”容大奶奶皱眉道:“娶妻当娶贤,三弟这辈子就是毁在女人身上了。”
流朱阁这边正在谈论着贾家小姐的事情,主院大堂里也在说这事,容老爷板着脸向容三爷将贾家的意思说了下,容三爷当即便脸红脖子粗:“不行,我可不再想与那贱妇再搭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娶谁都不能娶那贱妇家里的人!”
容老爷拍着桌子吼了一声:“安柔做的事情虽然实在太不像话,你开口闭口的说着贱妇两个字,可也不让人觉得你有修养!我这是在告诉你,可不是要你同意!你难道想要贾家将这事宣扬出去?虽然安柔理亏,对咱们容家不住,可咱们容家也有亏欠她的地方,看守不力,死后都让她不得安宁,竟叫人将肚子给剖开了!若是贾家报官,京兆尹来查这事,咱们长宁侯府的面子往哪里搁?又让宫里的太后娘娘如何能坐得稳?况且安柔是吞金死的这事情传了出去,京城里边还有谁愿意嫁你?”
容三爷听了这话,心里抖了抖,偷眼看了看容老爷铁青的脸色,小声的问了一句:“贾家要报官?”
“可不是这样?”容老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起先还不是不答应?但他们嚷着要报官,这个脸容家可真真丢不起!”拍了拍桌子,容老爷咳嗽了两声,一脸愁容:“真真可恶透顶,不知谁将这事儿透露了出去,那贼子知道安柔是吞金死的,竟然下了这般狠手!”
容三爷脸色变了变,心里不住的发颤,觑着容老爷的脸道:“既然如此,儿子便应承了这桩婚事罢!”现在他已经不举,即便是娶个天仙也只能在旁边干瞪眼,正如容老爷方才所说,京城贵女怕也没有人敢嫁他,不如听从家里安排,给他娶谁便是谁了。
第二日上午宫里来了两位姑姑,带了太后娘娘的手谕,要将春华与秋华接进宫去:“太后娘娘说了,长宁侯府大小姐明日便要嫁去镇国将军府,她准备了几样添妆礼,还请容四小姐陪着容大小姐去领了回来。”
秋华一怔,自己正在孝期,按理是不能外出的,没想着才几日便被太后娘娘的口谕给破了这个规矩。她回头看了看容夫人和容大奶奶,心中有些犹豫,容夫人见秋华站在那里没有跟上去,不由得心里着急:“秋华,素日里边你是个机灵的,现儿怎么便如木头一般?还不快快跟了上去!”
秋华行了一礼道:“祖母,秋华尚在孝期。”
容夫人闭了眼睛,一张嘴拉成了长长的一线,显得十分刻薄:“什么孝期,这种女人还值得你去守孝?再说宫里的太后娘娘可不知道她死了,你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
得了容夫人这话,秋华只能整了整衣裳,紧走几步跟上了春华,紫韵和紫蔓两位姑姑看了看容家两位小姐,心里感叹太后娘娘还是顾着娘家,侄孙女出嫁都厚厚的备了一份礼,这可是旁人都没有的殊荣。
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春华和秋华谁也没有出声,只是静悄悄的坐在那里,听着马车辘辘的声音。春华心里琢磨着太后娘娘会给自己什么添妆礼,心里想着不外乎便是一些比较贵重些的首饰罢了,秋华却在想着太后娘娘宣她陪同春华进宫恐怕是另有深意,只怕又会见着那三皇子和四皇子。
太后娘娘可真是费尽苦心,可自己却没有那份做皇子妃的心思,究竟要如何才能推拒太后娘娘的好意呢?秋华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悄悄的盘算起来,无论如何也该借了守孝这个名义将三皇子选妃的事情给避了,至于四皇子,他比三皇子要小三岁,又是中宫之子,恐怕皇后娘娘又会要挑剔一些。
而且——秋华低下了头,心里一片暖洋洋的,忽然想到了除夕夜里高祥对她说的那些话,伴着焰火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响一般。“虽然我没有许大公子的家世,我也没有他将来前途似锦,可我会全心全意的敬你爱你,一切都会依从你,不会让你不快乐。”秋华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有些发烫,坐在车上的紫韵姑姑看着秋华粉红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笑:“容四小姐好颜色,那粉嫩的肌肤叫人看了便爱!”
秋华抬头望了紫韵姑姑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好说旁的话,只是笑着答道:“姑姑每日里在宫里见着那么多美人,现儿却来取笑秋华,秋华心知肚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当的!”
紫韵姑姑和紫蔓姑姑听了秋华的话,两人都笑了起来:“容四小姐真真会说话,一张嘴灵巧得就像黄雀儿一般!”
御前街与皇宫相距不远,才走了一刻钟,马车便在后宫的门口停了下来,守门的卫士见是慈宁宫的两位得脸姑姑接了长宁侯府的小姐来觐见太后,哪里敢阻拦,笑着放了行,望了望春华的背影,一位卫士羡艳道:“这位容大小姐明日便要嫁去镇国将军府了,恐怕今日进宫是太后要赐她添妆礼。”
“可不是吗?”另一位卫士点了点头:“许大公子今年才封了官,又要娶娇妻,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看他今日的脸色都比往常舒展。”
春华与秋华跟着两位姑姑到了慈宁宫,容太后已经做完早课出来,见两位侄孙女到了,很是高兴,指了座位让她们坐:“又有好一阵不见,春华秋华都又长了些!”
向太后娘娘行了跪拜大礼,春华和秋华这才由姑姑引着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容太后倒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对春华道:“春华,明日你大婚,哀家给你准备了些添妆礼,你且带了回去。”
春华赶紧回话:“能得太后娘娘的赏赐,春华真是感激不尽,定然将太后娘娘赐的添妆礼放到第一抬架子上边。”
站在容太后身边的崔玉望着春华只是笑,容太后道:“崔玉,你在旁边笑什么?还不快些去叫人将添妆礼拿出来?”
崔玉行了一礼道:“娘娘,我是笑容大小姐说将太后娘娘赐的添妆礼放到第一抬架子上边,这添妆礼可不是一抬能放得下来的!”
容太后听了得意,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倒没错,快些去叫人将那些东西搬出来!”
春华和秋华两人瞪着眼睛,看着几个宫女流水般从侧面房间里搬出了不知多少东西放在了主殿靠窗户的桌子上边,有精致的盒子,里边该装的是贵重首饰,有成匹的锦缎,还有一些精致的日常用具——太后娘娘这是重新给春华准备了一套嫁妆不成?只是少了大件的东西,小件儿的零零碎碎的,各色各样摆在那里,就像开了个小小的杂货铺子一般。
望着这么多东西,春华着实感激,赶紧跪了下来谢过容太后恩典,容太后笑眯眯道:“你起来罢,哀家也不知道该赏些什么东西,想到哪些就给了哪些,若是有缺了漏了的,那也没办法了。”当年容太后与镇国将军互相心悦于对方,只是造化弄人,两人不能在一起,镇国将军求容太后赐容家女子嫁入府里本就存了对当年情缘的一丝缅怀,而容太后为春华准备添妆礼却是在弥补当年自己的遗憾,所以格外丰富些。
秋华见了容太后的赏赐,也是瞠目结舌,这些添妆礼,总归要十来抬架子方能摆得下来,太后娘娘委实太眷顾容家了。正在想着,就听容太后在对她说话:“哀家身边都是些多年的老人陪着,只想找个新鲜人来解闷,秋华,明日给春华送了嫁以后你便来宫中小住几日罢。”
秋华心里一激灵,赶紧站起来行礼回答:“回娘娘话,秋华能来陪伴太后娘娘,真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秋华现儿正在孝期,按着规矩,自然不能出府。”
“你在孝期?”容太后唬了一跳:“家里谁过世了?”!--over--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