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碧芳院里一片冷清,院子门大开着,院墙旁边的杏花树下,看门的小丫头正躺在一条竹靠椅上歇息,身边落了一片殷红的花瓣儿。
“怎么门都没关就在打瞌睡了?”易妈妈走到了小丫头面前,伸脚踢了她一下:“还不快些将门关好了!”
小丫头子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见易妈妈站在面前,这才从竹椅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道:“易妈妈,今儿不是端午节?三少奶奶得去主院吃饭,这会子也该动身了,我这才没有关门。”
“你这个死懒的小蹄子!”易妈妈伸手拧住了她的耳朵:“投机取巧你算得上是第一了!这院子门不关好,一不留神给谁摸了进来,丢了什么东西,那可怎么得了?”
“咱们院子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好丢?皇后娘娘差人来查抄过一次,三爷那屋子里头的好东西全没了!”小丫头撇了撇嘴:“只是想不通,为何杏花手上的镯子没有被收了去!每次见她戴着那镯子的轻狂样儿,心里头真不舒服!”
两人正说着话儿,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转头一看,贾娴玟带着贴身妈妈和两个陪嫁丫头站在了那里,身上穿着一件杏子红的衣裳,梳了个同心如意髻,上边金晃晃的插着一支簪子,一串珍珠流苏垂在了耳边。
易妈妈和小丫头子赶紧垂手站在一旁:“三少奶奶安。”
贾娴玟瞟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易妈妈看着那杏子红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摇了摇头:“新来的三少奶奶也真是个命苦的!嫁给三爷还才一个月,又要跟着去西北了。”
小丫头子瞪大了眼睛:“不会罢?三少奶奶要跟着去西北?不是三爷犯了事,只判了他一人,没有连累别人?”
易妈妈哼了一声:“虽然说天恩浩荡,没有连累容家其余人,可三少奶奶毕竟是三爷的正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爷去西北受苦,她还能窝在府里享福不成?再说三爷自小便是捧在手心里头养大的,没个人去伺候他那可怎么行?”
小丫头子听了不住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可怜了三少奶奶,嫁进来还没享到福便要跟着去受罪!”
贾娴玟走在容家的小径上,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今日便要提出和离出府,这容家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小径两旁的石榴树上边已经是榴花似火,她的心里边也热热的烧这一团,王右洐秋闱过后就要来赴京赶考了,她得要在此之前搬出去,为他准备好住的地方——王右洐父母双亡,无处可去,自然只能和她住到一起,一想到这里,贾娴玟便觉得有些发甜,与他相知的事儿慢慢的浮现在了眼前。
她与王右洐是几年前三月三踏春认识的,她爱慕他的才华,他喜欢她的性格,只是两人身份相差有些大,贾家虽说只是商贾之家,可却比无父无母的王家又不知好到了哪里。贾娴玟深知父母不会将自己许给王右洐,只能咬牙想了一条计策,花银子请人放出流言将自己诋毁得一无是处,这样便不会有旁人再来上门求娶了。
“娴玟,你为了我实在付出了太多。”王右洐望着站在面前的她,不住的叹气:“你本不该这么吃苦的。”
“我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她笑着转身,一串话儿丢在了身后:“我在京城等你,我的嫁妆就是以后咱们过日子的本钱!”
贾娴玟一想到嫁妆两个字,不由得全身微微一颤,碧芳院被人查抄的那次,她差点都没保住自己的嫁妆,这可是她与王右洐居家过日子的保证。那日她正在内室歇息,忽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军士,一走进来便翻箱倒柜的到处乱翻,见着模样是要将她内室值钱的东西全部带走。
当时的她简直是红了眼,横下了一条心,操了那刀子在手中立在门口:“这都是我带来的嫁妆,你们只要谁敢搬我一样东西,我便抹了脖子!你们逼死了长宁侯府的三少奶奶,看谁能担当得起这个罪过!”
领头的那个军士被她这凶吼吼的模样唬住,赶紧吩咐其余人住手,笑着安抚她:“三少奶奶,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绝无冒犯之心,还请你将嫁妆单子拿出来,我们一一的审对,若是三少奶奶的私产,我们绝不会乱动。”
就这样,一把刀子救了她的嫁妆,这也是她与他以后生活的保障,现在这把刀子又要来起作用了。贾娴玟摸了摸别在腰上的刀子,虽然装在刀鞘里,可她仿佛还能觉得那锋利的刀刃正在贴在自己肌肤上,凉凉的,让她忽然觉得有丝寒意。
圆妈妈已经在外头给她租下了一个小宅子,就等着今日撕破脸皮搬出去了。方才站在门口停了下,易妈妈的话隐隐约约传了几句到了她耳朵里边——她得跟着去西北过苦日子?凭什么?她轻蔑的撇了撇嘴,就凭着自己被强迫送进容府成了亲,就该去服侍那个浪荡子?
在容家呆了一个月,容三爷的事情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她也到随云苑里去看过容三爷的几个孩子,从长女秋华到最小的孩子嘉徵,个个都乖巧可爱,也不知道容三爷这父亲是怎么当的,竟然能将一堆孩子仍在旁边不闻不问。像他落到这个下场,真是咎由自取,没有什么可值得惋惜的,贾娴玟摸了摸腰间那硬邦邦的东西,给自己壮了壮胆,今日是端午,容家的人都在场,再不说又不知道该挨到什么时候了。
华瑞堂上摆了几张桌子,贾娴玟走进去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屋子里边的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那位本来该在床上躺着的容夫人,此时却坐在上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肉,似乎就是一个骷髅,她的身边站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众人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大约是怕她从椅子里摔下来。
身子这样了还要出来,这不是自己找罪受?贾娴玟望了一眼那脸色蜡黄的容夫人,心里十分的不能理解。听说容家这位夫人着实厉害,媳妇进门十来年还是她拿着府里头的账簿子,病成这模样还要出来,恐怕她是想要在小辈面前摆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