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的乐声清亮悠长,回荡在空旷寒冷的冰场里。
所有人都在看着凌燃。
凌燃也不负所望,踏着流畅的步法,向后助滑几步,上来就是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勾手三周跳。
好家伙!
上来就是最显眼的3lz!
lz跳,也叫勾手跳,难度非常高。
可以说难度仅仅次于阿克塞尔的a跳。
更别说凌燃跳的,还是一个落冰干净,轴心稳定的完美3lz。
这可比上回在俱乐部联赛上勉勉强强才能跳出来的3lz不知好上多少倍!
看过凌燃比赛视频好几遍的向一康眼前一亮。
薛林远嘿嘿地咧开嘴。
其他队员则是齐齐眼前一黑
比赛视频他们也看过,但凌燃居然能进步得这么快吗?!
但很快又都镇定下来。
3lz嘛,钟炎和罗泓不都能跳吗?
钟炎当时就冷哼一声。
凌燃把这个高难度的单跳放在最前面,反而说明他体力跟不上,需要先完成比较难的跳跃。
抱着挑剔的心情,众人又按捺住心绪看了下去,不知不觉就被凌燃的表演带进了蝉的世界。
蝉在等待一场雨。
急切,焦虑,就是蝉此时心情的写照。
它太渴望这场雨,渴望见到夏天。
这股迫切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凌燃眼睫轻颤,左足深深踩刃,猝不及防地向前一跃。
冰刀在空中折射光线。
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2a。
轻松得像吃饭喝水一样。
看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干净利落,这还是那个难度最高的阿克塞尔跳吗?
可还没等他们缓过劲,凌燃居然在这个高难度的跳跃之后连口气都没喘,直接就进入了旋转!
直接跳接转?
绝,真的绝!
凌燃都不需要缓缓气吗!
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少年神情淡漠,却向尘埃里深深弯下腰,提起前足尖的a字旋转将他急切焦虑的心情展现到了极致。
浓到化不开的焦虑在他身上流淌。
所以蝉期待已久的那场暴雨呢?
什么时候会来?
在场的观众都提起了心。
凌燃不耐地在冰面上一遍遍捻转压步,后仰着低下腰,如同一张反扣的弓,紧紧绷住弓弦。
修长的双臂却平直抬起,如同拥抱住全部期待与忐忑。
是雨要来了吗?
所有人被这个优雅又仿佛承受巨大痛苦的下腰鲍步吸引住视线,忍不住地想,是雨要来了吗?
蝉重新开始等待。
它已经嗅到了暴雨的前兆。
凌燃右脚一蹬,黑色的刀刃就在冰面上划出极速的白痕。
像极了暴雨前窗上淌落的水渍。
所有人都悬着一口气。
观众席上,钟炎却不耐烦了,凌燃的这些,他和罗泓都会。
他的水平太差,看不出细枝末节的差别,心里得意起来,就抱着臂坐到罗泓旁边。
“你说这个季节去s市穿什么衣服好?”
s市,是这次青年大奖赛的举办地。
钟炎这么问,话里话外就是肯定名额是他和罗泓的。
罗泓还在复盘自己刚才的节目,闻言愣愣抬起头,“你说什么?”
钟炎正想嘲讽他几句,周围忽然就有人嗷了一嗓子。
他连忙看向冰场,却只来得及看见少年稳稳落冰,冰屑扬起如飞花四溅。
“怎么了?”
“凌燃跳了一个3t+2t!”
不就是3t+2t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凌燃在俱乐部联赛上还跳过3s+2t,而且还跳得不怎么稳。
而且3t+2t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二连跳了。
周围人却都激动坏了。
二连跳谁没见过啊,他们有人就会跳。
可凌燃的二连跳就是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他居然没有任何待机,直接从冰上跃起,落下,下一秒就又跳起!
连换气的时间都没有留。
轴心却稳得吓人。
整个连跳干净漂亮得惊人!
这得有多么强的核心力量!
不少人心里泛起嘀咕,这么强的跳跃能力,是不是再过不久,凌燃也能上四周跳了?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三周跳到四周跳,需要提高的可不仅仅是周数。
而是整个人的核心力量爆发以及身体的协调性。
这都是需要大量的训练才能跨越的门槛。
凌燃不过是一个新人,怎么可能呢?
众人的目光里,冰面上。
凌燃还沉浸在音乐中。
乐声沉郁。
雨还没有来。
蝉还被困在地下。
四周泥土坚硬,干燥,是天然的枷锁。
无边的黑暗困住它。
挣扎都变得无用。
凌燃如蝴蝶般挣扎着换足,跃进了高速的蹲踞转。
他用手扶着头,伸直左腿,艰难地幻想着自己已经从泥土里钻出。
站起身,奋力望向夜空。
笔直的左腿高高地浮在半空,连足尖都绷成直线,一圈圈旋转的滑足立得像圆规的尖。
凌燃伸手拉住自己的足尖,漂亮的仰燕回旋就接上了一个圆润的甜甜圈。
腰身足尖圈起的圆环,就像是蝉做过最完满的梦。
裁判们都忍不住地微笑。
哪怕在视频里见过,却怎么都没有现场见到的震撼。
这个甜甜圈真的是太完美了!
其他队员则是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老腰都开始疼了。
这种柔韧程度的甜甜圈,那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能练得出来的吗?
凌燃是魔鬼吗?
是卷王吗?!
凌燃还真就是个卷王。
节目到现在,他已经依次跳出了3lz,2a,3s+2t。
他的自由滑也明显是按照最高规格来重新编排的,连普通的转体和压步都变少了,可以加分的难度步法倒是一个接一个。
凌燃居然进步这么神速的吗?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冰上的少年,舍不得挪开视线。
雷霆雨夜里,蝉一点点扒开湿润松软的泥土,终于嗅到第一缕夏天气息。
清新,湿润,甘甜。
令人战栗的喜悦席卷每一处神经末梢。
凌燃跃身踏进内勾加外勾的步法加速,进入到了鸣蝉的高潮。
小提琴的声音倏地拔高。
凌燃冰刀分开成八字,轻快地跳出一个3s。
尖刀切开冰面。
唰得一声轻响。
仿佛在预告一场盛大的狂欢。
在场的人心弦都绷了起来。
他们都意识到,接下来就是凌燃的最后一跳。
钟炎心里已经有点慌了。
凌燃会上什么?
还是一个二连跳?
他能上什么样的二连跳?
没有人舍得移开目光。
钟炎更是死死地盯着场里那个修长的少年身影。
凌燃刚才的几个跳跃都很完美,技术分已经赶上了他!
最后这一跳,就见分晓的时候了。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觉得凌燃能跳一个三连跳出来。
怎么可能!
开玩笑一样,怎么可能有人接触花滑才半年就跳出一个三连跳出来。
除非凌燃是一个天才。
所有人都避免去想这个可能。
凌燃也的确不是一个完美的天才。
如果他是天才,他早就该站在世界冠军的领奖台上,而不是还苦苦挣扎在汗水和伤痛里,只为了争取一个参加华国青年花样滑冰大奖赛的名额。
每一次完美的跳跃成功背后,是冰面上成千上万次的摔倒。
编排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步法,需要无数次在脑海里回想,在冰面上日以继夜地练习,磨合,纠正,才能真正做到流畅。
优雅迷人的甜甜圈和贝尔曼,更是承载着日渐长成的筋骨被强行拉直掰开的剧痛,写满残酷。
不是天才的运动员只能违背天性,投身苦痛,数十年如一日地磨砺自己,才有可能获得与辛勤汗水相匹配的荣誉。
就像蝉一样。
深埋地下十七年,只为最后一夏的嘶鸣!
小提琴的琴弓开始震颤,如蝉哀鸣。
凌燃深深吸气,右刃点冰,蓄力跳起。
他在半空里旋转。
双腿绷直,自然交缠。
是他奋力能跳起的最高高度!
一周。
两周。
三周?
四周!
刀刃刮起的冰屑扬成一片雪雾。
凌燃因为落冰时歪斜的冰刃在冰上被迫打了个旋,险些摔倒。
幸好他的左侧肢体及时如翅膀般向后方张开舒展,卸掉这股冲击力,让他很快支撑着立在冰面上。
可凌燃却没有马上放下左脚稳住身形,反而是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再度跳起,转体一圈,彻底卸掉余劲后——
立刻蓄力接上了一个2s!
高高跃起的身影再次在半空里旋转。
冰刃划破空气,如刀锋般折射银光,刺痛每个人的视网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