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
虽说屋里大部分人都是顺顺利利过了发育关的幸运儿,但那也是因为过不了发育关的,早就沉湖退役了。
不说远的,隔壁女单上个月还哭着送走了两个在国内比赛拿过奖的。
是她们不努力吗?
都是命运弄人罢了。
凌燃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事实上,凌燃还真就这么倒霉,半个月就往上窜了15。
但他也足够幸运,一下窜高之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有什么要再长高的迹象。
他把这话一说,明清元就乐得蹦了起来,“怎么不早说,你刚才吓死我了!”
虽说暂时不动了,但好歹比一直长得要好,说不定就不长了,以后就这么高呢,明清元很有几分乐观精神。
但多多少少还有点忧心,“那过两天的测验?”
到时候冰协的大人物要来,凌燃能不能顺利的,不受阻拦地升组,可就要看这次的测验了。
凌燃默了会儿,点了下头,“重心差不多找回来了。”
他半点没提这半个月吃的苦,甚至在洁白干净的衬衫下,就藏着好几处被碎冰碴划破的新鲜伤口。
少年目光澄明,直直望着明清元,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镇静。
“明哥,我肯定能升组的。”
我会很快赶上,很快来接替你,让你不用再苦苦一人支撑那么辛苦。
明清元感动得一塌糊涂,上来就想来个熊抱,结果却被凌燃当机立断一个转身躲开。
天气渐渐热了,他们这些运动员不怕冷,都穿得单薄。
不像是冬天,如果冬天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明清元强行来个拥抱,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现在绝对不行。
太亲密了,很不舒服。
这句话,明清元从少年绷紧的脸上就读懂了,刚刚升起的巨大感动,啪叽一下裂开。
但想到凌燃刚才的话,他的心又一下软了。
“测验赛加油啊!”
屋里其他人也都知道凌燃在拼升组,都纷纷送上祝福。
“好好滑!”
“咱们一次升组!”
……
“好。”凌燃环顾四周,眉眼弯弯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等送走了其他人,少年简单洗漱过,打算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等缓解过旅途的疲劳,就去上冰。
凌燃刚才没有说谎,抽风似的猛长个头之后,他的确又找回了重心。
但到底跟之前的肌肉记忆有些背离,他还需要更多的训练来构建和适应新的重心和肌肉记忆。
所以还是要勤快点。
凌燃给薛林远发了个短信,定好闹钟时间,就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身体两边,闭眼睡了过去。
其他人本来就是训练中途溜出来的,这会儿也都三三两两地往冰场里走。
年底才从省队选拔进来的,也是凌燃比较看好的两个成年组的运动员——掌握两个四周跳和3a的邢成志,以及滑行很出色,跳跃不太好的廉海轩,两个人故意落在了后面。
主要是邢成志拉着廉海轩有话想说,年轻的面孔上很明显的心事重重。
邢成志今年21,正处于花滑男单黄金时期的尾巴,如果按照一般运动员的轨迹,再有两年说不定就要退役了。
他身上的伤病一点也不比明清元少,但天赋不行就是不行,其实也早就认了命。
只不过凌燃要升组这事,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我也就是想再拿几块国内的,或者b级赛的奖牌,不拘什么材质,到时候退役之后能好过一点。但凌燃如果升了组,队里出去比赛的名额竞争就更激烈了。”
邢成志也没什么坏心,看见凌燃在青年组大杀四方的时候其实还挺高兴。
毕竟都是华国的运动员,同胞兼队友能拿到冠军,他作为华国花滑男单的一员,脸上也有光不是。
但凌燃升组这事可就切实危害到他的利益了,这让邢成志有点难过。
他嘴上没说,甚至还跟其他人一起笑着祝福了凌燃,但心里是实打实的难受。
甚至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当然了,他跟凌燃比,显然还达不到周瑜的地步。
但凌燃着什么急呢,晚一年也好啊,他也就能再拼个一块两块国内比赛的奖牌了,这对他来说,真的很要紧。
无论是升学,还是就业,多一块奖牌对他来说真的影响很大。
廉海轩的情况跟邢成志差不多,但却比他想得更开。
“凌燃就算升了组,我估计他也会专心致志地准备a级赛,以他的天赋和家世,还真不一定经常去国内赛和b级赛刷积分和奖金。”
廉海轩对凌燃的观感也不错,所以更忧心的是另一件事。
“再说了,凌燃突然长高,肯定会影响他的技术发挥,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升组。”
要是没成功其实也不错……
邢成志脑海里猛地蹦出这么一句,但很快就狠狠地唾弃了自己。
他脑子里的思绪都缠成了乱麻,索性也不去想,“等测试赛就知道了。”
邢成志突然就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慢。
但凌燃却觉得时间简直过得飞快。
他好像也就在冰场里泡了几天,就到了测试赛当天。
队里测验,甚至都不能叫比赛,但大家还是习惯地叫测试赛。
虽然是测验,虽然没有奖牌,但大家谁不想拿第一,让所有人都为自己喝彩啊,只要能提供这种表现的舞台,从某种意义来说,不就是比赛吗。
能成为专业运动员的,肯定都有好胜之心。
所以大家还真都是很认真地在准备。
尤其是已经休赛了两个月,只要还想参加下个赛季的比赛的,都早就开始了新赛季节目的准备。
练到了现在,基本上都差不多能上手。
正好可以小试牛刀。
队里组织测验,一方面是为了让大家保持紧绷状态,不要因为没有比赛就开始松懈;另一方面,也就是看看大家新赛季的节目筹备情况。
事关下个赛季的成绩,冰协的人也都特别重视,好几辆公务车连着一线,直接开进集训中心。
其中不乏在国际国内做过裁判的资深人士。
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人讨论起凌燃。
“我听说这个小选手要升组。”副主席陆维栋拍着自己的啤酒肚有点感慨,“他的教练往中心里打了报告,被我压住了,还没有批复。”
主席楚常存是个劲瘦劲瘦,下巴略长的中年人,看上去就很严肃不好说话,“我不赞同凌燃升组。”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陆维栋就知道凌燃升组的事只怕是难于登天。
不过陆维栋打心底里也不太赞同,就没再吭声。
车子一路开到了训练馆外。
冰场里,参加测验的选手们刚刚抽过签。
凌燃排到了第十八位,居然已经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了。
集训中心现在男单的人才储备少得惊人,凌燃四下数了数,就发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居然又有人陆续退役离开。
满打满算,场里成年组和青年组所有人加一起,也没有超过二十。
凌燃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热身。
薛林远拿着毛巾和水过来,“感觉怎么样?”
少年擦掉额角的汗珠,掀起眼帘,轻轻点了下头。
薛林远这就知道凌燃现在的状态还算不错。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可算松了下来。
别说明清元了,薛林远在知道凌燃长高的时候,愣是好一阵子都睡不着觉,等到跟霍闻泽打听清楚凌燃父母的身高后,更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凌燃长成参天巨人,一会梦见凌燃高到自己需要把脖子和头仰成直线才能看见。
等到凌燃的身高突然又稳定下来,他的心反而更不踏实了。
马上就要测验赛了,自家宝贝徒弟准备新节目都来不及呢,居然还在适应身体的新重心!
这升组还来得及吗?
薛林远心里急得很,面上却一点端倪都没露,只是找了秦安山谈了好几次心。
秦安山的态度就很平和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他相信凌燃能做到。
至于怎么做到,薛林远顺着他的目光往场里一瞧,就看见摔倒的少年扶着挡板重新又倔强地站了起来。
“摔着摔着就做到了。”
这是秦安山的原话,听着就让人牙根痒痒。
但也许就是事实。
薛林远忧心忡忡,凌燃看着看着就突然出声,“薛教。”
“啊?”薛林远没反应过来。
凌燃乌黑的眼还在看着他,手下敲打关节和肌肉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薛林远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凌燃有让他失望过吗?
好像还真没有。
只这一句,薛林远心上的大石就被挪开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掌伸出,凌燃就轻轻击打一下。
师徒两人对视一笑,是外人难以插入的默契。
同样是外人的秦安山远远看着,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比起教练,他给自己的定位更像是团队里的领路人。
薛林远太年轻,经验不足,于凌燃而言,更多的是陪伴作用。
谭庆长因为之前的事一直拉不状态。
其他的助理教练各司其职,只在专业上下功夫。
秦安山对自己的定位很高,也有自信能胜任这个角色。
所以凌燃的态度并不重要……他早晚……
见薛林远忍不住又给凌燃一个熊抱,少年也没有排斥,甚至还在对方抱过来的时候,拍了拍薛林远的背,秦安山缓缓吸了口气,不想去看面前扎眼的一幕。
他只是跟凌燃相处的时间太短。
心情复杂的秦教默默地想,一直缓到凌燃站到了冰面上,才收回了其他的思绪。
裁判席上,冰协的来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在来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对男单这边的情况大概有了数。
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差劲。
薄航居然又摔了,连队里的测验赛都摔,看来紧张的老毛病是彻底改不掉了。
明清元虽然表现得还好,但基本上跟上个赛季相比,进步不大,甚至跟他在世锦赛上爆发拿到铜牌的那次相比,还有了退步。
至于其他人,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
就这,新赛季还参加什么比赛?
后年的奥运会又要怎么办?
冰协的大佬们冷冷地扫了一眼陆觉荣,陆觉荣就在这种死亡凝视里瑟瑟发抖。
他也没办法啊,华国的花滑运动太冷门,底下的少年组青年组的储备一直跟不上,他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早早就愁白了头!
要不是这两年出了个凌燃,他简直都想辞职谢罪了。
对了,还有凌燃。
陆觉荣的眼亮了下,看了眼出场排序,然后就惊喜地发现下一个出场的就是凌燃。
对了,他的短节目叫什么来着?
陆觉荣定睛一看,然后就被简短的两字吸引了视线。
繁星。
是的,凌燃的短节目叫繁星。
凌燃好像很喜欢两个字的节目名啊,陆觉荣心里感慨着,从初生,到鸣蝉,到繁星,听说他的自由滑节目叫归来。
也行吧,简短有力,就是不知道这个节目具体想表达什么。
陆觉荣已经期待上了。
他一直看着冰场的入口,目光追随着推开小门滑上冰的少年。
裁判席上,冰协的人也都将目光投注到场中正在滑行热身的少年,甚至有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录像机,打算把凌燃的新节目录下来仔细分析。
楚正主席的指关节在节目单上轻点,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繁星两个字上。
冰场外,已经表演完正在休息的选手们也都抬起了头。
凌燃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节目呢?
惊喜,期盼,忧虑,复杂,各式各样的视线都落在场中穿着寻常训练服的少年身上。
凌燃新节目的考斯腾还在设计中,他穿着平时的衣服就上了场。
少年的身子挺拔,普普通通的修身训练服都让他穿出了干净凛然的意味。
凌燃压了几下步,用力地活动了几下肩关节,就滑到白色划痕的八字交叉点,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后就在钢琴声里,原地一个结环步,悠然地滑了出去。
很悠扬的音乐,很舒缓的节奏。
跟凌燃之前滑过的玫瑰战争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快与慢的极端。
但往往这种舒缓的音乐,才是最难表达的,没有激烈的节奏,怎么设计动作,怎么提起观众的情绪,都是世界性的难题。
凌燃怎么会选了这支曲子?
陆觉荣满脸凝重,冰协的那些人也都纷纷坐直了身。
观众席上,明清元一句“wc”就脱口而出,要知道,他可是从来不说脏话的。
但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所有人都有点愣神。
凌燃他,怎么会选了这么一支曲子?
这么慢的音乐,听起来就很难滑啊!
他还想不想升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