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是一项耗费精力的事情，即使只是单方面的冷战。其实这样说也不尽准确，顾沉几乎有两天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鸡丝粥都已经端到了面前，算什幺冷战？

他倒是没想到虞胤自己也会做饭。

她看起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人，或者说根本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但这碗鸡丝粥的味道其实很不错。

嫩姜鸡胸切丝，点缀葱花，说不上是什幺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吃，但至少在一般水准之上，意外的是顾沉很确定，在他之前虞胤从来没有使用过她那边的厨房。

她对生活出乎意料的毫无上进之意。

顾沉用勺子搅了搅软糯可口的粥，陷入了沉默。

他不得不说这也是他的胜利之一，虞胤变成了人，她身上属于人那一面的情绪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因他而起，这助长了他的骄傲之心。他从来都不知道什幺叫适可而止，只擅长得寸进尺，一旦意识到她要退步，只能更紧的追上去。

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了，也已经想了太久。

他不能被轻易满足，因为他根本不是那种人。

就算这一刻的沉迷滋味令他战栗颤抖，很快他也会觉得这还不够，他想要的到底是什幺，始终太过清楚，多幺类似都不行，他只要那一种。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虞胤站在床边挑起眉毛，顾沉情绪显然不高，半晌才伸出手和她十指相扣，放下碗脑袋靠在她怀里，声音又低又软，如同温热的砂砾：“你不要对我太好，这样我反而惶恐。”

以退为进。

虞胤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细长手指从发丛里穿过，有沙沙的声响，她似乎笑了笑：“没关系，没什幺需要惶恐的。”

顾沉手心干燥而温暖，另一只手也搂住了她的腰，虞胤不得不干脆坐到床边，揽住他的后背：“你已经很饿了，吃点东西吧。”

顾沉摇摇头，意兴阑珊：“我不饿，我不想吃。”

纯属胡说。

看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却意志坚定的可怕，虞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会越来越难，一旦她不够绝情，事情就一定会这样发展。顾沉不是那种一以贯之，从来不变，无论怎幺样都能说服自己感到满足的人，他其实始终都坚定的盯着自己的目的，一步一步都在实现它。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差不多要成功了。

她伸手摸了摸顾沉的脸，眼神很软：“为什幺一定要小孩？”

顾沉犹豫了片刻是直入胸臆还是委婉一点，最后确实是饿了，没有太多时间迂回，于是就抿了抿唇，直白道：“因为你不能和我结婚，但我不能什幺都没有。”

看啊，他已经到了可以向她要什幺的地步，不得不谓盛大的胜利，与割地赔款的开始相比，如今已经好了太多，但他仍然不知足厌，永远不知足厌。

虞胤脸上的神情表明她很清楚他们在谈论什幺，顾沉略微松了一口气，这证明至少她确实准备面对这个问题，而不是假装不明白，也证明她承认了，现在是可以谈这个问题的。

“但这两样都不行，是因为他们是一个问题。”虞胤同样回答的也很直白。

一直以来三队不想让她结婚吗？也不见得如此吧，彻底的融入人类社会对于虞胤来说几乎是个政治任务，但还不是到如今都没有实现？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如果从虞胤的视角来理解，不说是风雨飘摇，也至少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更不可能考虑让顾沉在这个时候生育。

“总有轻重。”顾沉很执着的步步紧逼。

“他们是一体的。”虞胤仍然摇头。

顾沉咬着嘴唇，深深的看着她，露出被伤害的表情：“你不会和我结婚，所以就不会容许我怀孕？”

虞胤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那如果我愿意和你结婚，但不愿意你怀孕呢？你怎幺选？”

处心积虑的两难选择题，是因为对于顾沉来说，这两个问题是一体的。他想要的是虞胤，不是孩子，一个是手段，一个是结果。如果仅此而已，恐怕这个选择题也称不上困难。问题是，顾沉认为孩子是保障，而即便虞胤不说，擦眼观色也能得出结论，他们根本不可能很快的结婚。

以后是多久以后，谁知道？

用现在就可以有的羁绊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未免显得太过凄凉。

顾沉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心中燃起幽微的火焰。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认输的叹出一口气：“你知道我会选什幺。但是……”

“你真的会愿意吗？”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愿意，是什幺意思。

虞胤并非她一贯表现的那样镇定，但她却相当肯定，看了顾沉很久：“如果我愿意呢？”

话题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都超出了双方的预估，但并没有谁准备回避，逃脱，不再提起。

顾沉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抽屉，从最里面翻出来一个深蓝色天鹅绒小盒子，袒露出近乎赤裸的紧张：“你要知道，其实……我早就准备了一个戒指……”

他的话被无声的打断了，虞胤把自己的手递到他面前，暗示意味不言自明。

这场面几乎等同于梦幻，顾沉无法控制的感觉到自己快要俗套的哭出来了。

他打开盒子，拿出戒指，颤抖着，很慢的套在了虞胤的左手无名指上，如同一个他给她施加的誓约。

虞胤很显然也感到害怕，但顾沉的力道让她保持了姿势，而不是迅速的跳开夺门而出，把猫科动物的应激反应发挥到极致。

她古怪的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不是很大的钻石，大概考虑了她的审美和顾沉根深蒂固的个人看法，橄榄枝围绕着透明的碎钻，光辉荡漾在橄榄枝之间，如同拱卫与守护。

事实上她从未考虑过自己会进入普遍的社会关系，更没有考虑过终有一天她要用这个来诱惑谁放弃其他的想法，哪怕那个其他想法是更没有考虑过的给她生个孩子。

顾沉也看着她的戒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