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碧透漫林来到湖边,裴娇远远瞥到一抹影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湖边的少年伸手微微搅动了一下清水,涟漪荡开使得水中的面容模糊,他微微侧过头,望见从薄雾绿林中朝他走来的裴娇。
她披着宽大素白的外衫,显得整个人娇娇小小的,梳着娇俏素雅的双螺髻,眉目带笑,走来之时身旁的草木都瞬时鲜艳郁葱了许多。
裴娇一面慢吞吞地走,一面踢开路上的碎石子,“我之前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却不在那儿了,中间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她自然知晓顾景尧丢下她很可能是想让她死在里边,她生气归生气,但是却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只有亲密之人的背叛才会令人难受,而他的背叛嘛……
她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换做平常她会想办法教训他,只是现在千机谷内形势严峻,不易多生事端。
所以她给了他台阶下。
顾景尧没有答话,裴娇早已习惯,也丝毫不在意,只是围着他转了一圈,探出头打量他,自顾自道,“你有没有受伤?”
千机谷这些日子奔波劳累,她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一张俏生生的脸少了些许圆润,多出几分西子捧心之态,嘴角仍旧携着温良的笑。
除去伤痕,苦难与意外似乎并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而是雀跃欢欣道,“你看见了没?没想到那明悦长老成天板着脸,她居然是个秃头。”
顾景尧瞥见她的笑颜,令这幽静生寒的湖边都多出几分明媚灿烂之意,可是这般的笑落在他眼中,却无比得刺眼。
她就如此信任一个将她抛下的人?之前的事近乎将她置于死地,也能闭口不提?
她接近他的目的,果真如她所言,只是为了封魂锁?
顾景尧忽的打断了她,漆黑尖锐的眸子紧紧攥着她,“你为何不觉得我是有意的?”
他如今连表面的礼数敬语都懒得再用,言语之间充满冷淡与疏离刻薄之意。
似乎并不再打算与她周旋演戏,欲要捅破二人之间这薄薄一张纸。
裴娇一愣,疑惑地歪过头,“我为何要这么觉得?”
语罢,她又凑上来,发髻上的碧绿绢丝发带拂过他的面庞,“我先前给你的那些丹药和符纸,你还有剩的么?我受了伤……”
“不是很严重,但是在千机谷内需要赶路,甚至还很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需要丹药来疗治。”
顾景尧侧过脸来,湖面升腾起一股乳白色的浅淡雾气,衬得他一双黑眸水润潋滟。
他知晓,她或许并不是不计较不生气,而是不在乎,从不曾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不愿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淡定而又恶劣地吐出两字:“扔了。”
裴娇笑容不变,背在身后的手却默默握起了拳头——那丹药可是她花了重金买来的。
面对顾景尧,她向来没什么期待,他可以欺骗她、利用她,暗中给她使绊子,毕竟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但是——
他不能骗她的钱财与灵石!这可是她的底线。
她能感觉得出来,顾景尧在故意惹怒她。
因现在处于千机谷内,她本不与他计较先前的事,可他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裴娇背在身后的拳头缓缓松开,像是好脾气的私塾先生询问明知故犯的无可救药的学生般耐心道,“扔了?……为什么?”
她心口一痛,忍不住低头开始咳起来。扶着旁边的树干弯下了腰,整张白净的脸都紧皱在一起。
她心疼的是,她的宝贝丹药和宝贝符纸,白白被人给糟蹋了,那是她仅剩的家底。
头顶树冠繁茂,青葱苓茏,蓊蓊郁郁落下团团阴影。
阴影下的裴娇低着头,鬓角的碎发衬得侧脸白皙干净,耷拉下去的嘴角出卖了她不悦的心情。
还在暗自生闷气的裴娇忽觉下颌一凉,顾景尧顺势掰过她的下巴,直接将一枚丹药塞进了她嘴里,然后便面带嘲弄嫌弃地迅速甩开她。
少年漠然清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故意的。”
裴娇浑然不察便将丹药吞了下去,她认出这是她先前给他的丹药,低头顺了一口气。
看来家底还在。
堵在心间的石头落了地,裴娇心情也舒畅了些。
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便为他此番堪称撕破脸皮的言行举止找了理由,“想必你在洞内也受了刺激,就先在这里冷静冷静吧,不过要快点,天色不早了,很可能会遇到危险,我们也要抓紧时间往回赶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他不喜欢和她相处,说的她好像就乐意见到他一般。
再度步入林中,裴娇便觉着身后一直有目光注视着自己,起先以为是顾景尧跟在后头,便也没在意,直到她在灌木丛中瞥见如同萤火一般的碧绿的光。
随着一道狼嚎声响起,周遭便传出一片声震四野的长鸣。
裴娇被包围时才发觉自己遭遇了狼群。
能在千机谷内生存下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兽,这些狼群生得凶猛强悍,爪牙锋利。
裴娇慢慢后退,从储物袋中抽出长剑。
狼群呲着尖锐的牙,步步朝着裴娇逼近,显然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在其中一只朝着裴娇扑来的时候,其余也纷纷伺机而动。
裴娇瞄准其中一只的脖颈奋力砍去,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又无法使用灵力,微微偏了力道,便被它的利爪划伤了腿部,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盯着那群凶猛可怖的野兽,她心中难免会有些退缩之意,越是怕,便越是落入下风。
铜镜这时道,“裴娇,别害怕,把这些龇牙咧嘴的畜生想象成顾景尧那个王八蛋!”
果然,裴娇心中的惧怕之意便立刻减退,眼神逐渐坚定,冲上去便挥舞着剑柄。
“叫你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