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辍朝三日,我也在虞重锐家窝藏了三日。
我想陛下对姑姑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今上算得上一位勤勉克己的君王,当年皇后和元愍太子接连过世,他也没有悲伤过度不上朝,可见姑姑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他现在一定懊悔难过极了,懊悔姑姑离世前他最后一次去燕宁宫居然是和她吵架,还赐死了长御,让她人生最末一段日子都在伤心忧郁中度过。
这三天我哪儿也没去,除了吃饭都窝在后院里,望着院墙上的一方天空发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每天想着姑姑和长御,一边等虞重锐回来。
他白日不在家,后院只有我一个人,他在家就是我们两个人,连凤鸢也很少过来。
我喜欢这个小院子,它让我觉得宁静而又安心,虽然一个人的时候,稍稍有一些孤单。
陛下不上朝,虞重锐好像一点也没得闲,反而更忙了,每日都要踩着点天黑宵禁前才到家,然后继续忙碌到深夜。
我从后院库房找到一件好东西,一张小床似的摇椅,摆在书斋里,把虞重锐的大被子往上一铺,然后我躺上去裹着被子,比睡在榻上还要舒服。
虞重锐在案牍后挑灯批阅公文,我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软乎乎的被子围到下巴,有点不舍得睡过去。反正白日里他不在家时我也没事做,可以尽情睡懒觉补眠。
我发现他想事情的时候喜欢一只手在案上轻敲,要么就摇笔杆子,有时不小心摇得重了,墨点甩到衣服上都浑然不觉。我把摇椅挪到书案旁,靠背头枕伸在他手边,正好让他给我摇摇椅。
虞重锐哭笑不得。我躺下来看不见他,摇椅被他手敲着轻轻摇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四天是旬休日,虞重锐没有去台省,但一大早就起来了。我看到他在写一个很长很长的折子,已经写了好几天,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想好一阵,似乎颇是费神。
午间我跟他一起用饭,凤鸢可嫉妒坏了:“凭什么呀,同样都是下人,为什么你就可以和少爷一起吃?我真羡慕你,识字多会看书文,在书斋里伺候,每天那么多时间跟少爷腻在一块儿,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不喜欢也要看出喜欢来了!”
什么叫腻在一块儿,还日久生情,说得好像我跟虞重锐两个人在书斋里怎么怎么地似的。我刚从灶间取了茶水,听她这么说就放下道:“谁喜欢成天伺候人呀,下午没事我要歇着了,这茶你去给他送吧。”
凤鸢欢天喜地地端起茶盘,脚底生风一溜烟跑去后院。
其实我歇着也无聊得很,凤鸢去了书斋,我又不好再凑过去。
我坐在前院石阶上,百无聊赖地一根一根拔花坛里的草茎。
我会用草叶子编蚂蚱、编小鸟、编笼子、编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一开始是长御教我,后来我就青出于蓝,琢磨出更多花样来。元愍太子和信王都比我大几岁,他们却编不出来,只好厚着脸皮问我讨要。还有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自幼长在掖庭,都可喜欢这些东西了,我还因此成了他们之中的红人。
但是今天我完全没有编的兴致。我把那些草叶子撕成一条一条的,再团成团揉烂了,扔在花丛里。
送个茶而已,凤鸢怎么还没回来,我都撕烂二十八条叶子了!
我爬起来贴着墙根摸回后院去,看看凤鸢和虞重锐在搞什么名堂。
午后的书斋寂静无声,只有树上的知了聒噪吵得人心烦。我摸到窗户边往里头一看,原来虞重锐在躺椅上午睡,凤鸢没有叫醒他,就在一旁候着。
她立在虞重锐两三尺远的地方,轻轻给他打着扇子,一声不响,姿态像极一个尽心尽职恭谨谦逊的忠仆。
但她心里就活泼躁动多了。她一会儿捧着心口,作心疼痛惜状:「少爷一向精勤不倦,这几天怎么累成这样,定是齐瑶那小贱蹄子伺候得不好!困了也不去卧房榻上好好睡,是不是怕自己睡过头耽误正事,就在这躺椅上凑合眯一会儿,好心疼呀嘤嘤嘤!」
一会儿她又蹲在躺椅旁,双手捧脸发花痴:「少爷睡着的模样真好看,看这眉眼,看这睫毛,还有这鼻梁下巴,哎呀简直太好看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夸!尤其是这嘴唇,红红润润的,像树上刚摘下来带着露水儿的樱桃,真想咬一口尝尝嘻嘻嘻……」
她在自己的臆想中撅起嘴,凌空“啵”地一声亲了虞重锐一口。